柯亭竺：陈桂清覆灭记

引子

＃本文摘自《和县文史资料》第二辑（1985年10月），柯亭竺、宋德安口述，白水、洗心整理，原标题《陈桂清覆灭记》

和县观音寺及戎桥水库

正文

回忆过去，多少事，一桩桩，就象在眼前，清清楚楚。这里，我们回忆的是抗日战争初期，陈桂清覆灭的经过。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芦沟桥事变爆发后，抗日的烽火迅速燃遍全国。至今我们还记得一些抗日的歌词：“工农兵学商，一起救亡……”“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那时候的抗日民气，是十分高昂的。

就在这种抗日形势下，以香泉为中心的和县北乡二区的大刀会普遍成立了，随时准备抗击日寇入侵。香泉一带的大刀会，先后成立过三次，都是在战争年代。最后一次实际已是徒具虚名走过场而已。巧得很，每次的年限里都有一个“六”或“七”，就是民国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或是公元一九二七年、三七年、四七年、这三个时间，正是北伐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期间。

民国二十六年香泉大刀会成立后，由于多次主动出击日寇，其威力很快就显示出来了，吓得日寇轻易不敢进犯香泉，甚至把它视同含山县城一样的重要，竟于一九三八年古历三月十四日动用飞机在同一天轰炸。国民党和县县长赵永智还召见香泉大刀会，进行嘉奖，发给奖金慰劳，国民党第五专员公署专员李本一，曾在古河给香泉大刀会授“奋勇杀敌”锦旗一面。驻香泉一带的新四军，对香泉大刀会旗帜鲜明的“保家卫国”抗日口号和行动，也十分赞赏。他们在石跋河、驻马河等口岸截获的“资敌物资”——鸡蛋等，也都要分赠部分给各路大刀会，表示在物质上、精神上支持大刀会的积极抗日行动，所以军民关系极好。

可是，就在人民群众热心抗日的年头，国民党的各派地方势力，有的却一个劲地搞分裂割据，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危害抗日救国。江南土匪头子出身的和县抗日自卫军第一大队长陈桂清就是这样。陈桂清是山东人。当时，他手下有五百余人，轻机枪四十八挺，于枪近二百支，步枪约三百支，势力颇大。

陈桂清部原驻在金城庙一带。为了开拓势力范围，便由金城山里出来，路经香泉和大、小龙王山，他们为取得大刀会的好感，先还以礼相待，打招呼说，他们要到卜集驻防，去打日本鬼子，向大刀会借路，叫大刀会不要错把他们当土匪，找他们开枪接火，要求互不侵犯。

濮集即卜集，有点儿莫名其妙

到了卜集之后，陈桂清开初确也参加抗日。一次，日寇约一个班，由和城下乡骚扰，其中两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鬼子兵，到处蹓跶，如入无人之境。快到蓑衣桥时，被陈部的七、八个人发现了。陈部立即埋伏桥下。当敌骑到了桥上时，桥下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地掷到桥上来。但因抛物线弧度太大，未能炸中；不过马匹受惊狂奔了。敌寇于马上顾不得还击，为避枪弹，下马徒步，以马作掩体，落荒逃遁。陈部拼命紧追。日寇被逼进严庄，躲到百姓家，藏身锅槽，最后还是被活捉砍头。随后，陈桂清部拉着两头大马，挑着人头，从卜集到香泉、善厚，一路游行示众，跃武扬威，好不光彩。这对唤起民众抗日，起到一定鼓舞作用。又一次，日寇三路犯卜集，陈桂清事先有了部署。他站在卜集福音堂屋顶，借壁炉烟囱做掩体，居高临下，观察敌情。待日寇进入射程之内，他便鸣枪示意，让部队四面接应，枪弹齐发。结果日寇死伤多人，临撤退时，下了百姓家门板多块，抬着尸体和伤兵，夹着尾巴逃跑了。

自卜集这一仗之后，陈桂清声势更大了，野心也更大了。他想占据更大地盘，竟对大刀会虎视耽耽，蓄谋暗算，于是从卜集移防至小刘村（现属香泉乡联合行政村），驻在刘继安家油坊，待机行动。他并以兼二区区长的身分，统辖地方，收捐征税筹措部队粮饷。而此时，地方土绅范培珢(注：上下文不一致，不确信哪个正确)，凭借龙王山下韩庄、大扬庄一门范的势力，也已任了二区区长。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个桩上拴不住两条叫驴。范培珉也正在策动龙王山大刀会堂长范汝逊等，图谋集中大刀会力量，打击陈桂清。

那时候，二区大刀会的力量已相当雄厚了，仅香泉一带就有香泉、观音山、张家贵、官塘王、茶庵陈、三郎庵、小龙王山、大龙王山等八处会堂。香泉会堂有会员二百余人，轻机三挺、步枪、手枪一百多支。陈桂清知道凭硬拼实打来消灭二区大刀会，必然要冒很大风险。于是暗暗拉拢香泉的副堂长麻朝江，委任他为游击大队（即抗日自卫军第一大队）第五中队长，要他拉一帮人投靠自己。这时，大刀会里的机枪手刘三保，会员石志林、罗兴泉，李正芳、陈朝才、僧能勤六人，要带枪支投靠陈桂清，因走漏风声，而被监禁在香泉寺隔壁的福音堂里，由会员轮流值班看守。有人建议堂长陈荣义枪杀麻朝江杜绝隐患。但陈荣义考虑，因过去与麻朝江有仇隙，枪杀他恐怕别人说自己以公报私，所以，拒对他下毒手。麻朝江就在陈桂清发难的头一天半夜逃到陈那里去了。麻去报告陈说大刀会要消灭他，鼓动陈先下手剿刀会（也有人说麻去陈处，跪求两个小时，是要陈在剿刀会时，不要烧村庄、街道，杀害百姓）。

这年闰七月。记得是古历前七月十二日，天麻麻亮，陈桂清在刘家油坊向部队总动员举事，明确部署剿灭二区大刀会的战斗任务，并发布命令，号召士兵到香泉街每人要买一盒火柴，过了香泉，见村就烧，见会就剿，想女人就抢，想发财就掳……出发前，还把逮来的卜集商会会长沈逸民当场枪杀，祭旗誓师。随后便气势汹汹地向香泉出发。约七时光景，陈部已抵达香泉，大部分由公路直逼街北东岳庙的香泉会堂，小部分上街纷纷争购火柴，此时香泉的大刀会堂，会员尚未集中，刀会的原计划集中所有会员埋伏于麻家宫塘，并派少量前哨登晓山瞭望，以静待动。因为事态突然，计划不能实现。但香泉会堂的常备班二十人，其中包括被监禁的六个动摇人员，见陈部开来，便迅速跑进东岳庙碉堡，准备战斗。东岳庙原是太平天国洪、杨部下驻在香泉设的营盘，地当高阜，雄踞香泉街北(即今粮站所在地)，前有池塘，后有壕沟，大门方向只有一条独路，高阜周围是一道土围子，内筑碉堡，石壁垒砌，厚厚实实，上下三层，四周枪眼密布，碉堡大门很窄，仅容一人出入，铁皮包门，厚五六寸，几道横栓加门杠，防守坚固。陈部因不了解碉堡实力，未敢轻举妄动，只列阵于东岳庙外的李家菜园，向碉堡内喊话：你们不要开枪，我们决不打扰你们，我们只向你们借路过去。果然，不一会兵分两路：一路向戎桥进发，目的是清剿观音山大刀会；一路向黄泥桥进发，是要清剿大、小龙王山的大刀会。过了黄泥桥，陈部就开始放火烧村了。柯亭竺从碉堡内的三层楼窗向外望，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看香泉东北一带村庄，狼烟四起，心如刀搅！

这时候，陈桂清傲然端坐香泉陈（荣仁）家茶馆，等待胜利消息。香泉会堂堂长陈荣义见四处火起，慌忙赶到东岳庙。他安定大家情绪说：“你们不要怕，我马上去见陈大队长交涉！”大家劝他赶快回家回避，别管事：“陈桂清要来缴我们的枪，我们凭碉堡防守坚固，地形有利，他们不拿几十条性命来换，就别想沾碉堡的边。你赶紧走！”陈荣义不听，大摇大摆地由东岳庙径直上街，走进他大哥的茶馆，打了个招呼，正要为地方百姓生命财产，慷慨陈词一番。但话匣子还未打开，陈桂清就翻了脸，命令把陈荣义绑起来。然后逼他带头上东岳庙。

陈部把陈荣义捆绑推搡在前，几十人陆续跟在他的身后。陈荣义老远就喊着：“不要开枪！”一边向碉堡靠近。会员们知道他受到胁迫，不忍开枪射击，只得打开碉堡门，缴了枪听任摆布。此时的陈桂清和陈部士兵更骄横了。但是，民众岂容欺辱，！缴枪释放后的陈荣义，立即回家动员弟兄四人，荷枪实弹，联络各会员同时行动，要与陈部决一死战，报仇雪耻……。

陈桂清抵达戎桥的一路兵受阻了。原来观音山、张家×(注：印刷问题，似为上“山”下“页”，不确信，猜测是观山张)的大刀会在江邦兴率领下，占据两山对峙之戎桥口和戎家油坊的高地，拼死封锁进山要道，使陈部寸步难行。陈部的另一路兵过了黄泥桥宋村，大肆纵火行凶。杨庄被烧最惨，全村烈焰腾空，一片火海。其时，小龙王山会员尚未集合，会堂内只有四、五人。他们见东南村落火起，立即鸣枪报警，仓皇卷去老神牌位，冲下山向大龙王山靠拢。陈部旋即占小龙王山，继续扑向大龙王山。路经大尹村，又点火烧村。大龙王山黄会会员，也只是常备班十八人在山上。见小龙王山同伙报信，早已摩拳擦掌。又见山下四处起火，眼看家破人亡，个个肝胆俱裂。十八勇士，高举“保家卫国”黄旗，“老神”领先，赤膊上阵，一鼓作气冲下山来。此时，四面八方大刀会员人自为战，村自为战，结队成阵，喊杀连天，齐向大小、龙王山陈部围拢。陈部以三挺轻机扫射，封锁大尹村前小桥咽喉之地。大龙王山十八勇士视死如归，舞动大刀长矛，冒着枪林弹雨，突破封锁，杀入敌阵。陈部面对这民不畏死的攻势，眼看就有被包围吞噬的危险，吓得且战且退，想返回香泉。岂知黄泥桥宋村已有香泉大刀会员带着一挺轻机出其不意，拦头痛击。陈部被切断归路且受重创，只得绕小龙王山，经小罗、汪塘堰村向戎桥口靠拢。

香泉八路会堂，有会员一千多人，加上自发奋起的民众，手持扁担、锹锄、草叉，皆成武器，人声鼎沸，草木皆兵。陈桂清部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战斗场面，早已落魄丧胆，四散溃逃。而大刀会和民众则越杀越勇。在香泉北面朱家山下的邱家凹一处，杀死陈部就有六、七十人。堂长陈荣义弟兄四人活捉了一个家伙，盛怒之下，用石头将他砸死。会员章维仁手持一根草叉，拦住曹段（香泉东二里处）去路，阻击逃兵，一人缴枪两支，杀死士兵两名。整个反击战斗，前后不过两小时，陈部即伤亡二百余人，丢弃武器弹药不计其数。陈桂清见大势已去，收拾残部逃回刘家油坊，胁迫油坊老板刘继安，肩并肩地掩护他出境（刘继安在地方较有声望，大刀会不忍下手），逃亡到江南。但江南人民对他也恨之入骨，在抽鸦片的铺上被人捉到杀死了。这是陈桂清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回想国难当头的年代，一批“草莽英雄”，为着争夺势力范围，不知造成多少惨绝人寰的血案，这些家伙是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如今四十七年过去了，我们一定要记取这血的历史教训啊！

资料来源：

《和县文史资料》第二辑（198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