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经副刊】
作者/武克敌
霜降过后,气温像被按了快进键似的往下掉。白天给老娘打电话,她在那头笑着说“家里酸菜积好啦”,我才猛然惊醒——哦,又到了满院飘着酸香的时节。时光这东西真不经算,前几日还在箱底翻夏末的薄衫,转眼就该循着老规矩,给冬日的餐桌腌一缸念想了。
想起小时候,哪有如今超市里五颜六色的反季菜?一进十月,整条街的窗台、院墙上,全挂着晒得蔫头耷脑的白菜,绿中泛着点黄,像给家家户户挂了串“冬储符”。那会儿冬天的菜篮子,就靠白菜、土豆、萝卜这“老三样”撑着,而积酸菜,是全家上阵给寡淡冬日添味的大事。
我家那口青花大缸,比我年纪都大。每年这时,父亲总会搬个小板凳,用丝瓜瓤蘸着碱水,把缸壁刷得锃亮,连缸沿的纹路都透着干净,然后稳稳搁在堂屋角落,等着装下整个冬天的酸香。母亲早早就把窖里的白菜抱出来,根朝外挂在晾衣绳上,任秋风把叶子吹软。晒个三四天,直到白菜能顺着胳膊弯成圈,水分走了大半,摸着手感发蔫却不烂,才收回来。
蹲在缸边的日子,是我最记挂的。母亲一片一片把白菜洗得透亮,沥干水就开始码。先铺一层白菜,抓一把粗盐均匀撒在叶缝里,手掌使劲按实,听着菜叶子“沙沙”作响,再码一层,再撒盐,反复着“铺菜、撒盐、压实”,直到整缸都码得冒了尖,菜叶子压得严丝合缝,连一丝空隙都没有。最后她拎着水桶,沿缸边慢慢倒着凉水,水流轻轻漫过白菜,直到没过最顶上的那层,再把那块压了十几年的青石头搬来——石头沉得很,稳稳压在菜上,能把白菜牢牢摁在水里,免得漂起来坏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剩满心期待地等。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要凑到缸边瞅两眼,看水面有没有起白膜,偷偷掀开缸盖闻闻,盼着那股淡淡的酸味儿早点冒出来。母亲总说“急不得,急不得”,要等10来度的温度慢慢焐着,要等时间慢慢浸着,白菜才会从里到外变黄、变透,那股清爽的酸香才会顺着缸缝钻出来。
约莫二十来天,母亲掀开缸盖的瞬间,那股酸香“呼”地一下就窜进了鼻子——酸菜成了!最馋人的是缸中间的酸菜蕊,嫩得能掐出水,颜色是透亮的鹅黄,酸中带着点鲜,脆得咬一口“咯吱”响。不管是跟肉丝一起炒,还是炖进粉条里,哪怕就切几片生吃,那一口酸香,都能把冬天的寡淡全冲散了,连饭都能多吃两碗。
如今再吃酸菜,超市里真空包装的,饭店里精心烹制的,味道也不差,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回家,看见老娘又在刷那口青花缸,才忽然明白,少的是晒菜时拂过指尖的风,是码缸时母亲掌心的温度,是等酸菜发酵时一天天的期盼,更是那年物质匮乏,却能靠着一缸酸菜,过得满心踏实的时光。
风又吹过窗台,恍惚间好像又闻见了小时候缸里飘出的酸菜香,嘴里不自觉地开始蠕动。原来有些味道,早被时光腌进了心里,不用刻意记着,一到时节,就会顺着记忆,悄悄冒出来。
见习编辑 王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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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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