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藏一座山

章祎

从小生活在平原，对山是没有概念的，曾经以为襄河边上的堤就是山。

就算跟奶奶去了一次奶奶的娘家京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就是山，可能山太大，而我的活动范围只是房前屋后。所谓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最开始到广州的那几年都是坐绿皮火车出门，或者回家。窗外，会有青山入眼，高大，巍峨，我的视线会沿着某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大山深处，想象山里人家，是怎样把柴米油盐搬上山，让淡蓝色的炊烟在林间袅袅升起。那是湖南境内的山。

有一个舅妈是湖南人。那个时候，与外省通婚的很少，除非家里很穷，就找一个外地媳妇，那外地媳妇必都是有一些不足之处，要么家贫，要么智低，要么容貌不那么俊秀。所以当我经过湖南的山，我心里就会非常的同情那里的女孩儿，出生在这大山里也许很苦，但是走出去的人生，也是多么的孤独！我那个舅妈，估计一辈子直到离世，都没有回过几次娘家！

大山，大山！

来广州后的好多年，每年的九月初九重阳节，都会约了一帮一起做生意的亲朋好友去爬白云山。

那个时候祈福的人是真多啊！但是当我默念“九月九日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以为重九爬山是为老人祈福的时候，却有人告诉我，上山主要是祈望生意更上一层楼。

而更多的人登山，也许仅仅只是登山，没有意义，就是所有的意义。

上山的路全部排满了人，挤都挤不动，于是大家全部手拉手，把前面的人往上推。我们齐声喊着口号，是什么口号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磅礴的气势，在夜晚的大山深处充满了青春的力量。

后来我最喜欢做的事，是排队到能仁寺，在一棵双生树上扔许愿球，那球用一根红丝带裹着，我们在丝带下方写上自己和一家人的姓名，还有祈福语。

那个时候的祈福语都是“身体健康、学习进步，生意兴隆……”话说把许愿球扔上去挂在树枝上，挂得越高越好。

能一下子扔到高枝上去的人并不多，而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在那棵树下仰着脸，望着我的许愿球开心的笑。

有一次，梁梁扔许愿球，扔了两次都没有扔上去，我替她急了，说：“加油加油，第三次一定要扔上去！”她说：“不要这样说！”我们都信奉着心中的神，渴望那个神能圆我们的梦：健康、发财！可能我那样说令她更加紧张吧！第三次也没有扔上去，她最后把许愿球系在一个高一点的树枝上了。

那天，我有点后悔我的鼓励加油，也许在平时可以说，但是在神圣祈祷的时刻，如果她扔上去了就好，要是没扔上去，似乎有着某种不好的寓意 ，我很后悔！

那些年，生意很好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许愿球扔的好？钱挣得不算很多，但足以让我们骄傲自豪。我很喜欢这座山，白云山！

有一次我们还带了一个客户去爬山，收档之后，我们每人拧着一个黑袋子，里面装着我们需要带回厂的东西，我们要把这些东西拧上山，再拧下山。因为随口跟客户说请他去爬山，客户答应了，我们也不好食言，没有提前做准备的我们就只能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了。那天，我们还在半山买了一些鸡蛋水果和水。

我们气喘吁吁的往山上爬，有一处非常陡峭，石阶又高，我一边吃青枣，一边爬，梁梁说，你真行，居然还可以吃东西。意思是她们连喘气都费劲，我就笑，那些年，我体力是真好啊！

我们到半山腰坐着休息，把吃的喝的摆在石凳上，我一边吃东西一边对客户说，你快吃一点东西。客户说不吃不吃。小妹拿起一个鸡蛋递给他，他接过去剥开吃了，清凉的山风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一座山，总能给一个人一些意想不到的成长。

人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我喜欢的，我就会推荐于人。

去年表弟两口子来广州，我提议带他们去爬白云山。

这么多年，那些曾经稚嫩的树已经粗壮起来，华冠如盖，山林静谧，山道上游人稀少，早已不是曾经的热闹。表弟媳妇每看到一颗大树就去摸一下，说要从大树身上汲取能量，她说，每一棵树，都带着神秘的超能量，会让人宁静，给人以好运！

表弟媳妇身体有恙，我说，我带你们去能仁寺祈福吧！去了，那里正在修建，寺庙外有工作人员坐在那里，说可以捐瓦，表弟赶紧上前……

后来老乡们又发现了一座听说很灵的山，莲花山，但是我对白云山仍然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后来偶尔会和朋友们一起去拜山，但不再是九九重阳节这一天了。那些最初吼山的澎湃，像潮汐声渐渐远去，永远停留在记忆港口的，是那些年轻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