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敬从前敬往后

出租屋的白炽灯裹着一层灰,把玻璃杯中琥珀色的二锅头照得发闷。我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指节处还留着昨天搬快递时蹭的擦伤——三十岁的生日刚过,我辞掉了干了五年的打杂工作,面试的第十三家公司又以“经验不符”婉拒,微信里和我聊了三个月的姑娘,今天朋友圈晒出了和别人的牵手照。

酒液滑过喉咙时还是熟悉的辛辣,呛得我眼眶发热。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蹲在爷爷家的门槛上看他抿酒,老头端着粗瓷碗,就着一碟花生米能喝半小时,我皱着眉问“不辣吗”,他只摸了摸我的头:“等你尝出酒里的甜,就长大了。”那时候我信誓旦旦,说以后肯定不碰这辣乎乎的玩意儿,现在倒好,每晚七点准时开喝,成了比上班还规律的事。

今晚的酒刚喝到第二口,门被拍得砰砰响。我趿拉着拖鞋开门,房东阿姨举着个牛皮纸信封站在门口:“小周,你爷爷托人寄来的,说是遗物,上周就到了我忘给你了。”

信封磨得边角发毛,里面没有贵重东西,只有一个褪了色的红木酒壶,壶身上刻着“守心”两个字,还有一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是爷爷的笔迹,歪歪扭扭却有力:“我孙儿要是哪天喝上了闷酒,就把这壶里的酒倒出来尝尝。记住,酒是解愁的药,不是裹尸的布,喝完了,该办的事得办。”

我抱着酒壶蹲在地上,突然想起爷爷去世前一年,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他拉着我看他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小伙子穿着工装,胸前别着“先进工作者”的奖章,身后是轰鸣的机床。“当年厂子要搞技术革新,我带着三个徒弟熬了三个月,图纸画废了二十多张,最后试车成功那天,厂长给我倒了杯茅台,那酒甜得很。”爷爷说这话时,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红木酒壶的木塞一拔开,一股清冽的香气就钻了进来,不是二锅头的冲劲,带着点桂花的甜香。我倒了小半杯,抿了一口——先是淡淡的甘,接着有股暖意从胃里升起来,顺着血管流到四肢百骸,那些堵在胸口的烦闷,好像被这股暖意冲开了一道缝。

信纸里夹着张泛黄的报纸,是二十年前的《机械工人》,上面有篇爷爷写的文章,讲的是机床夹具的改良方法。我突然想起,上周面试的那家精密制造公司,HR提到他们正头疼一款新型夹具的调试问题,当时我脑子里闪过几个想法,却因为没底气没敢说。

酒劲上来了,胆子也大了。我翻出面试时留的HR联系方式,抱着酒壶坐在电脑前,把爷爷的文章摊开,结合自己这几年在工厂打杂时积累的经验,噼噼啪啪敲了封邮件,把夹具改良的思路写得明明白白,末了还加了句:“明天上午我可以去厂里演示,材料我自己带。”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酒杯里的酒也见了底。我摸着壶身上的“守心”二字,突然懂了爷爷说的“酒里的甜”是什么——不是酒本身甜,是喝明白之后,敢重新站起来的底气甜。

第二天早上被电话吵醒时,我还抱着酒壶睡在沙发上。电话那头是HR激动的声音:“周先生,您的方案太关键了!我们技术总监连夜看了,说您提到的几个点正好戳中要害,您现在能过来吗?”

我揣着红木酒壶去了工厂。技术总监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看到我手里的酒壶眼睛一亮:“这是老周师傅的壶吧?我当年跟他学过徒!”原来爷爷退休后还去厂里当过技术顾问,总监说爷爷常说:“干技术的,得守得住心,耐得住烦,就像酿酒,得等够时间才香。”

夹具调试很顺利,当机床平稳运转的声音响起时,总监拍着我的肩膀:“就冲你这手艺和这股劲,来我们技术部当主管,薪资翻倍!”旁边的助理小姑娘递过来一杯茶:“周主管,我看您朋友圈也喜欢喝老茶,下次我带点我爸藏的普洱给您尝尝?”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像月牙。

晚上我又开了酒,还是用爷爷的红木酒壶,倒的还是那剩下的半壶酒。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来,酒液里闪着细碎的光。我给爷爷的照片倒了杯酒,轻声说:“爷爷,酒我尝出甜味了,工作找到了,姑娘好像也有眉目了。”

手机响了,是助理小姑娘发来的消息:“周主管,明天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逛花鸟市场?我知道有家店卖的酒壶特别好看。”我笑着回复“好啊”,抬头看见月光洒在壶身上,“守心”两个字亮得晃眼。

原来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喜欢喝酒,不是为了麻醉自己,是为了在辛辣里尝出当年的勇,在暖意里找回前行的劲。这杯酒,敬过去的失意,敬未来的可期,更敬那些藏在酒里的,从未褪色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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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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