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4月的一天傍晚,周恩来对秘书低声说:“茶要烫一点,许先生来了,我得改口叫她‘婶母’。”一句玩笑般的提醒,引得屋里几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总理又要认亲?
对周恩来说,绍兴是解不开的纽带。童年在淮安长大,可家谱、祖坟、族亲全在浙东的那座水城。每次路过绍兴,他都不自觉放慢脚步,像在寻找一段被风吹散的旧故事。
族谱里写得明白:始祖周茂,南宋时迁居宝佑桥。只是清末乱离,祖父周起魁跑到淮安做师爷,树挪了根。等到1898年大鸾降生,这支“保佑桥分支”已在运河边扎下营帐。
同一座古城的“百草园”,另住着“履盆桥分支”的鲁迅。两家同尊周敦颐,却隔着两条小巷、一条辈分、以及后来横贯中国的时代洪流。那会儿,少年鲁迅在绍兴办巡回演说队,少年周恩来在东北剪掉辫子,两条线并未交集。
有意思的是,周恩来最早读到《狂人日记》,并不是在图书馆,而是在天津学生运动的地下油印本里。身边同学说“这周先生下笔真辣”,周恩来轻轻点头:“我和他,也许还算一家人。”那句自语,旁人没当真,他却暗暗记下。
1927年,周恩来秘密返沪,忙着整合工运。上海一片白色恐怖,鲁迅住在景云里,一支自称“革命文学”的笔杆子却不停奚落他。楚图南把鲁迅写给朋友的抱怨信交给周恩来,周恩来皱眉:“无论亲戚不亲戚,先生不能被寒了心。”随后几封信、电报,把误会压了下去,左联也随之成立。
抗战时期,武汉告急,1938年10月19日,周恩来登上美国海军青年会的木楼,风声猎猎。他开口第一句便抛出话头:“我或许与鲁迅同宗,今日不是客。”一句“不是客”,将鲁迅的抗争精神与血缘猜想拧成一股劲儿,台下的小伙子们听得眼圈发红。
转年春天,周恩来到绍兴督战钱粮。饭后,他拉着姑父王子余追问:“百草园那房周家和我们,到底隔几代?”王子余放下筷子答:“同姓不同门,鲁圩周,后马周。”周恩来轻轻“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可神情明显失落。
调查的事并没停。重庆时期,他托在沪文化界朋友翻旧谱;延安时期,他让鲁艺师生回乡查抄本;到了解放后,档案、地方志、学者线索齐聚北京。几番交叉,脉络越来越清晰——两人同属周敦颐后裔,只是分支在鱼化桥一分为二,相距九世。
1949年后,政务汹涌。西花厅书架不断添换,唯独《鲁迅全集》一直占据视线中轴。每遇周六早晨,他常抽出卷一,随手翻几页,噙着笑感慨:“笔锋还在,骨头还硬。”身旁卫士听惯了,也跟着叫书里的人“鲁叔”。
终于等到1952年春,许广平抵京参加全国妇代会,顺道拜访总理。简单寒暄后,周恩来郑重从抽屉里拿出那份最新族谱和绍兴地志,指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说:“按行辈,我叫您一声婶母,理所当然。”许广平忙摆手,脸却泛起意外的红晕。屋里气氛一松,大家都笑了。
姓氏之谜尘埃落定,却没人把它当作私家彩蛋。周恩来随后批示:鲁迅纪念馆要扩陈列,绍兴两支周氏家谱合订,同进馆里展览。馆开门那天,雨细风轻,几位老工人偷偷议论:“总理自己也算个展品了,心愿算圆了。”
事情到这儿本可画句号,但周恩来又补了一笔。他在给文化部的便笺上写:“辨亲,为情感,更为信念。民族脊梁,需要找得到根。”字迹刚劲,没有多余解释。或许,这才是他苦苦追寻血脉真相的真正动机。
史料后来不断更新,可那句“我得叫她‘婶母’”像一颗钉子,稳稳钉在1952年的春风里。当年在场的警卫说,周总理端茶的时候,手不抖。茶面平稳如镜,映出他内心的笃定——亲情也好,革命也罢,全归于对这片土地的担当。
更新时间:2025-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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