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道

方圆其人，口舌玲珑，说话总如太极推手，四两拨千斤，滴水不漏。有人欣赏这八面来风皆不动的周全，视他如知己；有人却暗地里嗤笑，认为这不过是精明的圆滑。

一日，李华和王通躲在公司茶水间角落，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前俯后仰，又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两人一番耳语，竟郑重其事达成共识——定要亲试方圆，瞧瞧他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铜墙铁壁。于是特意在“云来”咖啡馆订了位置，热情相邀，方圆欣然前往。

咖啡香袅袅，点心精致。三人谈天说地，从新上映电影一路聊到国际新闻，气氛融融。李华兴奋地比划着剧情，王通也声情并茂地演绎着段子，方圆则如鱼得水，不露痕迹地融入每一处话题波澜。

忽然，李华与王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李华放下咖啡杯，悠悠道：“在众多水果里，我独爱苹果，饱满又经典。”

王通立刻接上：“我倒觉得梨子更胜一筹，汁水丰沛，清甜爽口，比苹果那忽酸忽甜、时粉时脆的性子靠谱多了。”两人看似随意闲聊，空气里却悄然浮起一丝无声的较量。话题之矛瞬间转向方圆：“老方，你站哪边？”

方圆微愣，目光在李华的热切和王通的不服间悄然流转，随即抚着咖啡杯笑了：“依我看，新出的‘苹果梨’才妙，取二者精华，滋味别致。”李、王二人嘴角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传言非虚。然而，他们怎肯就此罢休？

“衣服嘛，还是宽松点舒服，自在为王。”王通重整旗鼓，另辟战场。

“恰恰相反，”李华迅速迎战，“修身利落才显精神。”两人再次望向方圆，如同静候答案的考官。

方圆这次竟无半分迟疑：“我选带弹力松紧的，想宽则宽，要窄即窄——自己说了算。”这滴水不漏的功夫，令李、王二人一时哑然，心中暗惊。

“我就不信了！”李华暗自较劲，索性单刀直入：“我爱吃甜口的菜，这总有个痛快答案了吧？”两人目光如炬，再次聚焦在方圆身上。

方圆啜了口咖啡，从容不迫：“糖醋里脊深得我心——甜里透酸，酸中回甜，那滋味，才叫一个恰到好处。”两人终是彻底无言，心底那点暗戳戳的试探，也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

李华和王通步出咖啡馆，心中对方圆的“滴水不漏”暗服不已。方圆其人，深谙这说话的“艺术”，如同随身携带着无形天秤，每一句出口的话都精心称量过利弊得失，务求稳妥得严丝合缝。这本事固然令人难挑错处，却也如温吞白水，永远无法尝出性情棱角与灵魂的咸淡。当言语被规训得只以无懈可击为最高境界，那圆融周到的外壳之下，是否早已掏空了真实血肉的重量？这精雕细琢的“艺术”，到头来不过是另一种无声的囚牢——那被奉为圭臬的“会说话”，恰恰宣告了“真说话”的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