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穆王南征淮夷地名考辨

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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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传世文献及出土的西周金文中,古地名多载,这对于研究先秦时期的历史与地理有很大的帮助。其中,穆王时期南征淮夷铭文内容学界多有探讨,在考释古地名方面因年代久远且材料相对较少,还需折衷一是,以便后续研究。

关键词:西周;穆王;淮夷;地名


西周穆王时期,铜器铭文中有关对外战争的内容不在少数。穆王在昭王南征策略的基础上继续进行对外战争是重要当时的军事举措,其中伐淮夷是使用较大篇幅来记叙的军事战争,铭文中涉及该战争概况记述的铜器有班簋、彔簋、簋、臤尊、競卣等。为方便下文讨论,故将有关材料列举于此。

1.隹(唯)八月初吉,才(在)宗周,甲戌。王令(命)毛白(伯)更虢 (城)公服,(屏)王立(位),乍(作)四方(極),秉緐(繁)蜀巢令(命)······班非敢覓,隹(唯)乍(作)邵(昭)考,益(谥)曰大政。子子孫多世其永寶。

(班簋,《集成》4341)

2.王令曰:,淮尸(夷)敢伐内國,女(汝)其(以)成周師氏戍於。白(伯)雍父蔑彔曆,易(賜)貝十朋,彔拜首,對揚白(伯)休,用乍(作)文考乙公寶(尊)彝。

(彔卣,《集成》5420)

3.白(伯)(雍)父来自(胡),蔑彔曆,易(賜)赤金,對揚白(伯)休,用乍(作)文且(祖)辛公寶,其子子孫孫永寶。

(彔簋,《集成》4122)

4.隹(唯)六月初吉乙酉,才(在)在(堂),戎伐率有司、師氏奔追,襲戎於(棫)林,搏戎(胡)······用夙夜(尊)享孝於氒(厥)文母,其子子孫孫永寶。

(簋,《集成》4322)

5.曰:“烏虖(乎)!王唯念辟剌(烈)考甲公,王用(肇)事(使)乃子率虎臣禦(禦)(淮)戎······用穆穆(夙)夜(尊)享孝妥(綏)福,其子子孫孫永寶(茲)剌(烈)。

(方鼎,《集成》2824)

6.從師雍父戍於,蔑曆,易(賜)貝卅寽(鋝),拜稽首,對揚師雍父休,用乍(作)文考日乙寶(尊)彝,其子子孫孫永(福)。〔戉〕。

(卣,《集成》5411)

7.隹(唯)六月既死霸丙寅,師雍父戍,才(在),從。師雍父使 使于(胡)侯,侯蔑曆,賜金,用乍(作)旅獻(甗)。

(甗,《集成》948)

8.隹(唯)十又一月,師雍父(省)道,至于(胡), 從,其父蔑 曆,易(賜)金,對揚其父休,用作寶鼎。

(鼎,《集成》2721)

9.隹(唯)白(伯)屖父(以)成(師)即東,命伐南尸(夷),正月既生霸辛丑,才(在)(坯)······用乍(作)父乙寶(尊)彝,子孫永寶。

(競卣,《集成》5425)

10.隹(唯)十又三月既生霸丁卯,臤從師(雍)父戍於之年······用乍(作)父乙寶旅彝,其子子孫孫永用。

(臤尊,《集成》6008)

上述铭文中,周王室征讨淮夷经略之地学界热议颇多,经略之地主要有、繁、蜀、巢、堂等。文献记载古地名具有模糊性和复杂性,本文以一家之言,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试作进一步的讨论。

一、繁、蜀、巢

班簋铭文中的“繁蜀巢”问题,学界观点不一。郭沫若认为“秉、繁、蜀、巢为四国名,代表东北西南四方”,陈梦家、杨树达也持此观点;于省吾将这三者看作国邑名;唐兰指出“繁当是南淮夷地名,蜀在山东益都、寿光一带,巢当为安徽巢县”;李学勤认为“三者应该都是王朝辖属地域外面的蛮夷之邦,作为边远方国,隶属周王朝”;王辉认为“三地大约皆在江淮之间”;黄盛璋考证“繁蜀巢”三地,认为“繁之故土在殷本土,后来属于卫地。蜀应在东方黄河流域,今泰安附近。棘阳(今河南南阳县)之巢或是巢为周初征讨,被迫南迁,一度居住之地”;笔者拙见,班簋载“繁蜀巢”三地性质一致且相距较近,若相距较远则与铭文记载不符。以下论述将在此观点基础上对三地地望问题展开论述。

“繁”,郭沫若认为它应在河北省境内,因其境内的澶渊又名繁渊。铭文所言“繁”与“繁阳”所指一地,陈梦家、唐兰和马承源从此说。杨伯峻提出“‘襄阳’即‘繁’,《左传·襄公四年》载‘楚师为陈叛故,犹在襄阳’,为汝水流域地名,在今河南新蔡县北”;谭其骧亦认为“繁地靠近新蔡一带”;陈絜指出“繁地似在今山东汶、泗之间,繁阳为汝水流域地名,在今河南新蔡一带”,赵燕姣亦从此说;白川静认为“繁地与淮夷对举”,似乎是接近淮水流域的地方”。

上述学者大都视“繁”为“繁阳”,《左传·定公六年》作“繁扬”,铜器铭文作“繁汤”“繁桑”“繁易”等,未见单作“繁”的。另《汉书·地理志》载“蜀有繁县”;《后汉书·臧宫传》载“繁,县名,属蜀郡。繁,江名,因以为县名”,故张晨阳认为“繁”与成都之蜀很可能并称。本文认为这种假设在班簋铭文中三地同时出现的前提下不成立,四川之蜀距离淮夷的活动范围很远,蜀地与巢地的地望不仅牵扯到两地相距问题,还牵扯到有关班簋铭文中周淮作战路程长短的问题。

“蜀”,传世文献中“蜀”字最早见于《尚书·牧誓》:“王曰:嗟!我友邦冢军······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武王伐纣时的“蜀”是否为巴蜀之“蜀”,至今仍有分歧。一种认为在川地,“伪孔传”载“八国皆蛮夷戎狄属文王者国名。羌在西蜀,叟、髳、微在巴蜀,卢、彭在西北,雍濮在江汉之南。”这里的“叟”即“蜀”,屈万里从此说。二是认为蜀在山东、河南一带,《春秋·成公二年》“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与《国语·楚语》“蜀之役”之“蜀”,春秋时皆属鲁国,为现今山东泰安、莱芜、新泰间的汶水沿岸,马承源、唐兰从此说;周书灿依据陕西汉中地区的城固和洋县出土铜器的器类组合、器型特征和成都平原三星堆文化青铜器有相似之处。将考古学资料与传世文献结合证明,顾颉刚认为“古蜀国的北境在今陕南汉中一带”“周原甲骨卜辞之‘蜀’即《牧誓之蜀》,西周初年其位于陕西汉中一带”;白川静认为“蜀可能是河南西部的古族”;谭其骧认定当时可能并存两个蜀地,一个在今四川成都平原一带,另一个大致在河南长葛,若把并存两蜀地的特例放在分封制度下来看,当时不可能并存国名相同的诸侯国。又“繁蜀巢”三地性质相同,不是封国就是地名。若上述假设成立,则蜀与繁、巢距离较近,那么班簋所言“蜀”在河南境内,较其他说法更为合理。

“巢”,《书序》《旅巢命》载“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巢伯是南方的方国,原为群舒之一。《水经·沔水注》载“巢,群舒国也”。郭沫若认为巢即南巢,在今安徽省南部,陈梦家、王辉从此说;谭其骧指出巢地接近于桐城;杨宽认为“巢”在今安徽寿县东南;白川静认为“蜀为淮之上游流经河南之地,巢亦可考定为这些地域的国族较好”。又《左传·成公二年》所载“齐侯伐我北鄙,围龙······遂南侵,及巢丘”之“巢丘”,江实指出巢丘即巢,在今山东泰安县界内。有关巢地的地望问题,两地分属不同地域,到底为安徽巢县还是山东巢地,还有探讨空间。本文重点倾向于安徽之巢,其原因有二:其一,淮夷在发展过程中,夏商周三代时东夷族群部分夷人从山东海岱文化区多次迁徙至淮河流域,与当地原土著居民融合发展至今。就淮夷族群的生存空间而言,安徽之淮夷应更为合理。其二,从周王朝与淮夷的作战情况来看,山东之巢早在周初经略东土之时已然为周王室所平定,作战地点深入周王室腹地,于淮夷而言极其不利。周王室经略南土之时,安徽之巢显得尤为重要,安徽之巢双方必经的可能性大于山东之巢。因此,班簋所言之巢在安徽境内,应当更为合理。

上述就“繁蜀巢”三地地望问题的讨论,本文重点倾向“繁”在河南新蔡一带,“蜀”大致应在河南长葛,“巢”应在安徽境内。

二、(由)

(由)主要见于铜器卣、甗、臤尊等铭文中。“”字的隶定,郭沫若认为“”为“古”字,即“苦之初文,像吐舌之形,味苦则吐舌也”,唐兰、马承源、张亚初等从此说。陈剑等将其释读为“由”,在西周中期“‘古’旁与‘由’已经有了个别混同的现象了”。依陈剑说法,既然有混同现象,下文混用亦不作区别。

有关“”之地望,陈梦家认为“当在成周之南,淮水之北”;徐中舒和杨亚长认为“”在河南叶县;鄢国盛指出“‘’作为周师防御淮夷的据点,其地应是《春秋·定公四年》中的皋鼬,在今河南临颍县,是王畿之外王朝直属的军事据点”;陈秉新、李立芳提出“‘古师’当在固陵的师次,固陵在今河南太康县南,秦时设县,西汉时期改名为固始县”。

另外,蔡运章认为“是成周师戍守东方的军事要地。这个古师应为楚之苦县,其治所在河南境内鹿邑县”。徐少华在同意此说法的基础上进一步表示,“古苦县即现河南鹿邑县,在胡国以北,西周时期至春秋早期为古历国之地,师雍父率师氏驻扎于此,是为防御淮夷沿淌、颍水西北而上侵扰诸夏,与胡国控挟颍水下游相呼应”。周博认为师雍父戍守之古地有可能是《左传·昭公十三年》的“固城”,距离淮水上游的息国较近,离汝水也不远,可防止淮夷西进。

西周时期淮夷活动范围主要在淮水流域,又上述观点所指“”地望大致在淮水以北地界,具体的位置虽有差异,其地在河南省境内较为合理。

三、堂、棫林

“堂”见于簋铭文。唐兰认为“堂”原作“”,“堂”地名不详。王辉将“”释读为“堂”或“”,将“”解释为“堂谿”,《史记·楚世家·正义》引《括地志》载“堂谿故城在豫州郾城县西八十有五里也”,河南堂谿即今河南省西平县西北。黄锦前根据簋铭文中有关棫林与国的记载,认为“堂”大概在和棫林及国之间,因此推断堂为春秋时函氏,现今河南叶县北部。

棫林亦见于簋铭文中。《毛诗》皇矣篇载“柞棫斯拔”,今地岐山、宝鸡凤翔一带多棫,所以以棫为名。又因其近临汧水、渭水,故棫又可作淢,因为地在原的下层,称为“下淢”。簋之下淢,在周的井邑,当为现宝鸡东北的周原南麓,张筱衡从此说。罗西章等人只将“棫”看作地名,再无过多解释。

裘锡圭则提出另一种观点,他认为“在《左传》里,除今陕西宝鸡凤翔一带的棫林外,河南中部还有另外一个棫林,簋中的棫林完全有可能是河南境内的棫林而并非陕西棫林”,黄锦前从此说。谭其骧将棫林划归至今叶县之东,那淮夷入侵所至的棫林,当为此棫林,簋铭文载棫林与相近。铭文所见的(胡)国,在今河南漯河一带,靠近叶城。那既然胡国与棫林相近,簋所言棫林在河南境内的情况可信。裘锡圭根据淮戎与国地望考证棫林与胡两地,相距仅一百余里,考证结果与“追戎于棫林搏戎胡”的情况一致,李学勤亦从此说,并将“戎于棫林,搏戎”解释为“在国遇敌”搏战。

依上述所证,堂作为周师驻扎之地,与在靠近叶城的棫林,在河南郾城县境内的胡国,三地相距较近。

四、胡

“胡”主要见于鼎、簋等。谭其骧定胡地在河南郾城县界,为周王朝一个封国。唐兰、李学勤指出“胡”即,即古胡国所在地,裘锡圭进一步说明此胡在河南郾城县。从传世典籍来看,春秋时似有两个胡国,一个是位于河南郾城附近的姬姓胡国。《左传·哀公六年》载:“使胡姬以安孺子如赖。”杨伯峻注:“胡姬,胡国之女,姬姓,景公妾。”《史记·楚世家》载“楚昭王十六年孔子相鲁,二十年灭胡”之事,《正义》引《括地志》云“故胡城在豫州郾城县界”,其为“郾城说”。郾城在叶县之东,两地相距仅一百余里。

另外一个是位于今安徽省阜阳的归姓胡国。《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载“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次于季氏”;杜预注“胡,归姓之国。敬归,襄公妾。”《汉书·地理志》载“汝南郡属县有汝阴,故胡国”,《续汉书·郡国志》载“女阴”作“汝阴”,这里所言汝阴即今安徽阜阳县,其为“汝阴说”。

裘锡圭认为“关于姬姓胡国的史料不太充分,郾城和阜阳很可能是归姓之胡先后所居之地,并非一为姬姓之胡,一为归姓之胡,西周金文中的‘(胡)国’所在地应定在郾城为合适。”黄锦前根据西周早期成王器胡应姬鼎与伯奓方鼎(唯公省,徂南国,至于汉。厥至于胡)等进一步佐证西周早期的归姓胡国应在今漯河东一带,而非远在阜阳。

五、成

“成”,学界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认为是军队戍守之地,持此观点的有郭沫若、陈梦家、马承源等。郭沫若认为“成”乃成皋(一名虎牢),为军事重地,与孟津相近,马承源与郭氏对于“成”观点一致,但他认为“”即成周师旅驻在地”;陈梦家认为,“成地应不甚东,似以为濮县之成较为合适。此‘成’介于朝歌与曲阜之间,乃是克商以后、践奄途中的中点”;王献堂曾考证商周至秦以前多以成、郕、盛为地名。早在殷商时期,成作为地名广泛使用,正如《甲骨学辞典》对“成”的解释,一是作为商汤的称谓,即成汤;二是作为地名,举“甲骨卜辞又‘惟成田,湄日无灾’。王惟成麓,焚无灾”等。又“成”作郕,周武王之弟叔武分封于此。

另外小臣单觯(《集成》6512)铭文作:

王后坂克商,在成,周公锡小臣单贝十朋,用作宝。

周公东征“在成”。李学勤考证此“成”在宁阳东北;杜贵晨指出“郕”今宁阳全境,是在曲阜西北方位,为周公东征之商奄、周鲁之地;杜预注解“成,国也”,为宁阳之古成(郕)国,那競卣所云“成”应与小臣单觯所指“成”应为一地,皆指山东宁阳县之地。需要注意的是,小臣单觯与競卣所言“成”与“成周师氏”为两个概念,前者为军队戍守之地,后者指成周六师的长官,不能混为一谈。

六、结语

通过上述地名考辨,可大致得出以下两点认识:

其一,铭文所载古地名,多为穆王时期征战淮夷时的戍守之地,在周王室征讨淮夷之时形成了纵横交错的防线,防御效果明显。

其二,铭文内容大多记载的是淮夷内侵,周王朝被动于某地戍守以防止淮夷内进之军事行动。换句话说,穆王征战淮夷之事也可为淮夷内侵周王朝之记述,淮夷借周王室经略南方之方便路线直驱周王室腹地,此路线有“周王室经略南土与淮夷内侵周王室”的双重性质。若防御不当,也会成为淮夷从淮河流域向北递进内侵周王朝的便利路线。

作者:窦璐璐、张俊成

来源:《东方收藏》2023年第10期

选稿:贺雨婷

编辑:贺雨婷

校对:王玉凤

审订:朱 琪

责编:汪鸿琴

(由于版面内容有限,文章注释内容请参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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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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