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AI 十周年：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今天是 2025 年 12 月 11 日。

十年前的今天，硅谷一群最聪明也最富有的头脑，共同宣布了一家名为 OpenAI 的非营利性人工智能研究公司。

在那篇可能会被后世铭记的创始宣言中，他们这样形容自己的使命：

OpenAI 是一家非营利性人工智能研究机构。目标是推动数字智能发展，以最有可能造福全人类的方式，不受制于财务回报需求。由于研究不受经济利益束缚，我们能更专注于为人类带来积极影响。

Sam Altman、Elon Musk、Peter Thiel、Reid Hoffman……这些名字加在一起，承诺了 10 亿美元，像是一群理想主义的圣骑士。

那时，奥特曼和马斯克还是朋友，老黄给他们送去了第一台 DGX-1。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童话。

十年后的今天，OpenAI 正在庆祝它的生日。

但是今天的 OpenAI，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非营利组织」了。

它的最新估值是 5000 亿美元，这个数字超过了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 GDP。

它不再是一个由捐款维持的研究实验室，而是一个刚刚转型为「公共利益公司（PBC）」的商业巨兽。

它正在德克萨斯的荒漠上浇筑百亿美元的水泥，用以支撑一个需要 10 GW 电力才能点亮的超级大脑——Stargate。

这个耗电量，足以供应 800 万个家庭的日常用电。为了喂饱这头巨兽，Sam Altman 甚至要亲自下场，去投资核聚变公司。

从一个誓言要屠龙的非营利组织，到一个自身成为新物种的庞然大物，OpenAI 用了十年。

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第一次听说 OpenAI，也许是 OpenAI Five。2018 年，他们搞了个 Dota AI，打赢了人类队伍。

而在那之前，他们先做了 OpenAI Gym，一个强化学习的标准工具包：

在谷歌发布 Transformer 之后，OpenAI 发布了生成式预训练模型 GPT-1。

当时，他们也许没有想到，GPT 会一直更新到 GPT-5。

2019 年 2 月，GPT-2 发布，1.5 B 的模型规模，在那时已经是大模型。OpenAI 甚至因为模型「危险程度过高」而认为 GPT-2 不宜发布。

也是在 2019 年，OpenAI 的创始人们敏锐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物理现实，这个现实后来被称为「扩展定律（Scaling Laws）」：

在 AI 的世界里，智慧与力量，几乎完全等同于算力和数据。而算力和数据，是用钱烧出来的，是天文数字的钱。

非营利模式下的捐款，对于训练一个越来越大的模型而言，杯水车薪。

理想主义撞上了物理定律。

于是，有限盈利子公司诞生了。它向投资者开放，但承诺回报上限为 100 倍，超出的利润将返还给非营利母公司。

回看时，我们不得不佩服那群人非凡的眼光，他们早在 ChatGPT 诞生前三四年，就意识到了扩展定律的威力。

但是，这个结构从诞生之日起也埋下了不稳定的种子，一个非营利的大脑，如何去控制一个逐利的、日渐强壮的商业躯体？

这是第一次妥协，也是资本原罪的开始。

之后，AI 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

2020 年 6 月，175B 参数的 GPT-3 发布，它的规模是 GPT-2 的 100 倍，已经具备了少样本学习能力。

2021 年 1 月，DALL·E 发布。AI 会画图了。

2021 年 8 月，Codex 发布。AI 会写代码了。

2022 年 11 月。ChatGPT 诞生。

从那之后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2023 年 3 月，GPT-4 发布；2024 年 2 月，Sora 发布；2024 年 9 月，o1 发布；2025 年 1 月，Operator 智能体发布；2025 年 8 月，GPT-5 发布。

这中间自然不是一帆风顺。

2023 年 11 月，OpenAI 董事会宫斗爆发。

手握最高权力、以捍卫「造福全人类」使命为己任的非营利董事会，解雇了公司的灵魂人物 Sam Altman。

公司近 95% 的员工以集体辞职为要挟，要求 Sam 回归；最大的金主和算力提供方微软，则直接准备好了办公室，随时准备接收整个 OpenAI 团队。

董事会突然发现，他们守护的那个「使命」，像是一面插在山巅的旗帜，但山本身——由顶尖人才和海量资本构成的公司实体——已经决定跟着另一位领袖移动。

经此一役，OpenAI 的非营利外衣被彻底撕裂，露出了商业帝国的内核。

Sam的回归，以及董事会的改组，标志着这家公司事实上已经完成了从「使命驱动」到「增长驱动」的权力交接。

然后就是 2025 年 10 月，OpenAI 公司重组，彻底放弃了「有限盈利」的伪装，转型为一家公共利益公司（PBC）。

最重要的改变，是取消了对投资者的回报上限。

这意味着资本的枷锁被彻底解除，OpenAI 可以像任何一家正常的科技巨头一样，去追逐万亿美金的梦想。

至此，屠龙少年彻底蜕变成了恶龙。

当然，这件事情也许还没有结束，毕竟，马斯克跟奥特曼的官司，还没有打完。

不过，当一家科技公司开始为自己的算力中心规划独立的核电站时，你就应该明白，它所图谋的，早已超出了聊天机器人的范畴。

同时，为了摆脱对英伟达的依赖，OpenAI 与博通合作，自主设计 AI 芯片，并交由台积电以最先进的 3 纳米工艺生产。

OpenAI 正在构建的是一个全新的、由算力驱动的文明底层设施。

那么，那个最初的理想主义火种熄灭了吗？或许并没有。

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Ilya Sutskever 2024 年出走后，创办了一家名为安全超级智能（Safe Superintelligence Inc.）的公司，他也许，带走了一部分 OpenAI 的原始 DNA。另一些人，散落在 Anthropic 和 Thinking Machine。

十年一觉，OpenAI 从一个理想主义的屠龙少年，成长为了一条身躯由数据中心构成、血液里流淌着核能电力、呼吸着全球资本的巨龙。

它变得无比强大，巨大的力量本身就会扭曲其周围的现实，正如巨大的质量会弯曲时空一样。

为了战胜那条「封闭 AI」的恶龙， OpenAI 自己必须变得更强壮、更庞大、更中心化，最终也成了一条龙。

这或许就是屠龙的终极代价。

你不能指望一个骑士用木剑杀死巨龙，他必须穿上更坚硬的铠甲，拿起更锋利的武器，甚至学习龙的语言和战斗方式。

而在这个过程中，骑士与龙的界限，会变得越来越模糊。

OpenAI 的第一个十年，验证了 Scaling Law，给世界带来了 ChatGPT，自己也变成了龙。

而下一个十年，OpenAI 和全人类将面临的，将是关于如何与这条全新的、无比强大的物种共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