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一趟,不过是一场潦草的奔赴 我总觉得,人来到这世上,是件顶莫名其妙的事。没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就被糊里糊涂地生了下来,然后一头扎进这趟苦旅里,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太姥走的那年,瘫在土炕上已经大半年了。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陷下去,浑浊的眼珠转不动,只能盯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发呆。我放学回家,书包都没放下,就跑到炕边,凑过去想亲她皱巴巴的脸颊。刚挨到她的皮肤,旁边的小姨就一把拉开我,嫌恶地皱着眉:“傻孩子,不脏吗?”我愣在原地,看着太姥枯树枝似的手微微颤抖,却连抬起来摸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这辈子,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拉扯大三个儿女,临了了,躺在自己亲手盖的土炕上,连被亲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她就那样在炕上等着,等着油尽灯枯的那天,像一盏被遗忘的残灯,风一吹,就灭了,没在这世上留下半点痕迹。

姥姥的命,比太姥还要苦几分。她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一双脚没日没夜地忙活,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全压在她肩上。她硬生生把三个孩子拉扯成人,供他们读书、成家,自己却一辈子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没吃过一顿安生饭。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操劳一辈子,养活了三个孩子,到头来却养不活自己。
晚年的姥姥得了老年痴呆,记性一天比一天差,后来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得了,整天抱着个破布娃娃,坐在马桶上不肯下来。姥爷是个暴脾气,没耐心伺候她,急了就抬手打她,骂她“老糊涂”。姥姥被打得缩成一团,嘴里呜呜咽咽地哼着,像只受惊的小猫。我躲在门外,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喘不过气。她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姨夫跑路的那年,表姐才八岁。那个男人卷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回来过。表姐从小就跟着姨妈在城里讨生活,八岁的孩子,就能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里穿梭自如,认路认得比大人还准。可她在幼儿园里,总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他们骂她“没爹的野孩子”,抢她的铅笔,撕她的作业本。表姐不敢告诉姨妈,只能每天逃学,躲在街角的垃圾桶旁,看着别的孩子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哭得悄无声息。

她那么小,就懂得了人间的凉薄,懂得了什么叫无依无靠。 我小时候也总觉得委屈。弟弟妹妹比我小,仗着爸妈的偏心,总抢我的东西。我的作业本被弟弟撕了,我的零食被妹妹偷吃了,我哭着去找爸爸,他却只会摸着弟弟妹妹的头,对我说:“他们还小,你让着点。谁叫他们是你弟弟妹妹,是一家人呢?”我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回去,心里却满是不甘。一家人,难道就可以不分对错,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欺负人吗?
姥姥走的那天,妈妈没有哭。她只是默默地给姥姥擦身子,换衣服,手指僵硬地梳着姥姥花白的头发。忙完这一切,她坐在炕沿上,看着姥姥安静的脸,突然说了一句:“好像什么都没了。”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心上。我才明白,妈妈不是不难过,而是姥姥是她的天,天塌了,眼泪反而流不出来了。妈妈和姥姥一样,一辈子都在操劳,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她把自己熬成了姥姥的样子,却在姥姥离开的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方向。
我常常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的田埂上疯跑的日子。那时候的天很蓝,风很轻,我和小伙伴们追着蜻蜓跑,跑到大汗淋漓,喉咙沙哑,也不肯停下来。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不知道什么是压力,只知道今天的太阳很暖,明天的星星很亮。可后来,我们长大了,离开了那个充满泥土气息的小村庄,被困在了一方小小的课桌前,开始思考将来,开始担心成绩,开始焦虑以后能不能考上好大学,能不能找到好工作,能不能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站稳脚跟。
我们好像都在走一条莫名其妙的路。莫名其妙地出生,莫名其妙地读书,莫名其妙地工作,莫名其妙地老去,最后莫名其妙地离开。我们费尽心思地活着,拼尽全力地燃烧自己,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这人间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心里空荡荡的。

或许,我们都是天地间的蜉蝣,渺小又卑微,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在拼命地活着,在这场潦草的奔赴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光。
更新时间:2025-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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