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寒
《——【·前言·】——》
1965年,山西吕梁,一座没名字的兵工厂,从地里冒了出来,谁建的,干什么,没人敢问。
山西的深山从不安静,风从山梁刮过,石头掉下去半天没回声。
1965年,几辆军车突然驶进了吕梁中阳县的水峪沟,后斗里盖着油布,盖得严,连人影都看不清。
几百个年轻人,衣服一色,背着锄头和铁锹,在野地里扎下帐篷,连夜开工。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公社干部被请去“协助”,到现场就被要求闭嘴、签保密协议。
两个月后,沟里挖出几十个山洞,洞口朝北,洞壁用钢筋混凝土封得严实,车轮轨道一条条伸进去,像要钻进地心。
这就是9141厂,车鸣峪兵工厂。
不是唯一的,同一年,在交口的大南沟,9146厂晋丰机械厂动工;再往南,闻喜的5447厂也开始施工,掘进队从河南调来,带着电钻和炸药。
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点:远、隐、难找,电话没通,道路是土的,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下。
“靠山、分散、隐蔽”,文件里就这六个字,谁问多了,就被调走。
车鸣峪的9141厂有1000多人,开工那年冬天,山上下了五场雪,温度零下二十,职工住在工棚里,煤炭靠马驮,吃饭靠锅灶。
厂区就在山洞里,七个主洞、十二个支洞,用炸药一点点炸出来,土装筐里背出去。
每晚八点,洞里铁锤声、机器声像在地下打雷,男工敲模具,女工组装弹壳,通风靠简易风扇,灰尘呛得嗓子冒烟。
有人晕倒,就拖出去灌点红糖水,再送回来。
“一小时一千发。”这是车鸣峪每条生产线的定额,1969年试产,1970年正式投产,第一年就交了数百万发7.62毫米步枪子弹。
那时候的车鸣峪像一座地下城市,白天不准拍照,晚上有哨兵巡逻,生活区离厂区五公里,隔着一座山。
山后建了小学、食堂、浴室和一个简易医院,医生是从太原调来的,姓孙,看病不分班次,24小时随叫随到。
“厂里出事不能报,家属区死人不能哭。”这话从厂领导口中说出时,没人反驳,规矩写在黑板上,贴在饭堂口,进洞前必须读一遍。
1972年,一位名叫刘海的技工被炸药震伤,双耳失聪,工资照发,但被调离生产线,没人再见过他。
晋丰机械厂的情况类似,但任务不同,那里不产子弹,产工具、模具、量具,零件尺寸精度要求0.01毫米。
工人多数是从东北调来的老技师,讲究细致,工具间有暖气,有一次厂房着火,工人不跑,死命地抢设备。“这玩意坏了,前线的火炮就崩不准。”
这些人说话少,干活狠,不喊口号,只看指标。
再往南的5447厂,是坦克稳定器的生产基地,厂区小,要求高。
1975年夏天,一批新产品试验失败,全厂停工三天,重新测绘。
测试员姓郑,瘦,戴眼镜,三天三夜不出办公室,眼睛红得像兔子,第四天重新装配,一次通过,那天晚上,他喝了一斤白酒,什么都没说,回宿舍就睡了。
这些厂子,有一种特别的气味,铁、汗、油、药味混合在一起,混得咸,混得燥。
夏天热得蒸人,冬天冻得掉皮,没空调,没热水,嘴里只管“完成任务”。
“三天三夜熬过去了,命还在,工件也合格。”这就是荣誉。
每到月底,生产任务完成,厂区广播才响,“九一四一完成任务,优等品98.7%,准时交付。”声音大,传得远,山那头的狗都吠。
1985年,9141厂被下了调令,任务暂停,设备打包,整体搬迁。
搬去哪里没人说,工人排着队领调令,领完走人,不许打听,老厂长只说一句:“任务完成了。”
山洞空了,铁轨锈了,机器拆了一半,另一半被留在原地,有人试图带走,但太重,留着更省事。
工人宿舍的门上挂着铁锁,钥匙没人管,生活区的校门塌了一角,医院的床被老鼠啃了脚。
厂房没关窗,风进来,刮得响。
三个月后,整座车鸣峪变成了一片废墟,不是炸了,也不是拆了,只是没人再回来。
5447厂的结局没那么“体面”,早在1980年就传出要“合并”,领导开会,工人不信,设备用得太久,零件精度再怎么修都达不到要求。
有人想把老式数控机床改成民用铣床,但成本太高,根本没人收。
1983年初,厂区断电,供电站停转,家属区照明靠煤油灯,职工们用木板封住门窗,贴上“闲人免进”的纸条,怕人来偷铜。
“我们造坦克的地方,最后连水龙头都被拧走了。”
4500厂的结束更快,像断了线的风筝,1987年,工人去打卡,卡钟被拆了,办公室空了,传达室留了一封信,只有一句话:
“停止运营,原地解散。”
当时全厂3000多人,一半不到调去了城市的工业区,剩下的不是回老家,就是留下看门、巡夜。
厂里的电影院空了,台上还挂着一张毛边海报:“加快生产节奏,保障国防安全。”下面长了苔藓。
有人说,这是计划变了;也有人说,是技术淘汰了自己。
没有人承认失败,但谁都知道,“后方”这个词,已经不再重要。
三十年过去,山上的草长得比人高。
车鸣峪兵工厂的洞口被水泥封了三座,剩下的长了刺藤和狗尾巴草,洞里一黑一冷,回声像鬼喊。
当年负责电力维护的宋老头还在,他每年都回来看看,背一壶酒,站在洞口不说话,他说:“这地方没人懂,我们命都是在这儿耗的。”
没人愿意提它们,地方志上有个名字,“某厂”,照片黑白,连编号都不全。
5447厂的家属区,如今成了“危房待拆”,门上刷着“禁止入内”,楼道里还有锅碗瓢盆。
住户早搬了,墙上还能看到铅笔画的成长标记:‘李涛,1982年,120厘米’。
有人想开发,2015年,有企业想在原址建水泥厂,方案做了一半,被退回,理由是地质不稳、交通不便、环保难控。
“这是原军工用地。”这句话,比环保红线还硬。
4500厂曾被某地产商看中,说要做“文化旅游区”,方案提出要还原厂区场景,做“沉浸式军工体验”,方案没批,没人解释原因。
有当地官员私下说:“这里死人太多,东西太沉,挖出来没意思。”
也不是没人动过心思,四川有个3536厂,改成了军工文创园,红砖厂房翻修成展厅,导览员穿军装,游客排队拍照,山西想学,没人接盘。
车鸣峪有人来过,拍纪录片,导演是个大学教授,拍了三天走了,说:“太远,没路,太冷,晚上没水。”
没人怪他,太远是真的。那年修上山的路,是靠1000多个工人,一人背一袋石头,一步步铺出来的,没人记得路是怎么塌的,只知道最后再也没修起来。
“这地方本来就不是给人住的。”
这句话,一半是痛,一半是释怀。
山上的工厂,没有一个正式关门,没人下命令,也没人交接,就那样,停在了时间里。
档案封了,编号撤了,领导换了岗,只有名字,没人敢忘。
有人说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老工人摇头,“激情不值钱,烧完了就剩灰。”
9141、9146、4500、5447……这些编号,一旦写进文件,就等于隐身,换了名字,抹了记录,再也找不到归属。
吕梁的风还在吹,吹过那些废弃的厂房、倒塌的车间、长满藤蔓的礼堂和校舍。
过去讲“后方”,讲“任务”,讲“保密”,现在什么都不讲了,只讲值不值钱。
有人站在洞口喊了一声:“还有人吗?”风答应了他一声,“呼——”,完了。
他笑了,骂了句脏话,扭头下山。
没人再喊停,也没人再开工。
山知道,洞知道,枪声停的那一刻,工厂就成了记忆。
更新时间:2025-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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