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去世一周年：我们仍然怀念那些“蓬勃向上的爱情”

2024年12月4日，琼瑶女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今天，琼瑶的作品仍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经典剧集在视频平台反复播出，新一代观众在弹幕中以自己的方式解读着这些故事；她的创作模式影响着后来的言情创作者，“霸道总裁”“虐恋情深”等元素中都能看到琼瑶的影子。

另一方面，她的局限性也日益明显——单一的爱情价值观、性别角色的刻板印象、对现实问题的简化处理，这些缺陷在今天的眼光下也变得更加刺眼。

而我觉得，琼瑶女士的一生，用自己热爱的事情，把自己活出来的故事，对于今天我们来说，仍然很有启发。

1963年的中国台湾，社会对女性的期待依然围绕着相夫教子展开。一个离婚后带着幼子的25岁女子，坐在狭小租屋里，开始写自己的故事。

她是陈喆，但世界即将记住她的笔名——琼瑶。

这个选择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革命。在那个年代，女性写作并非主流，离婚女性更是边缘中的边缘。但琼瑶做了一个决定：把自己的伤痛、渴望、幻想，全部转化为文字。

琼瑶第一部作品《窗外》的诞生，不只是文学事件，更是一个女性生命轨迹的彻底转向。当江雁容在小说中呼喊“我要呼吸，我要自由”时，那不仅是虚构人物的呐喊，也是琼瑶本人的生命宣言。

她证明了：一个女性可以不被传统角色束缚，可以靠手中的笔，为自己劈开一条路。

今天重读《窗外》，依然会被其中的勇气震撼。

这不仅是华语文学中第一部直面师生恋的长篇小说，更是一部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早期文本。江雁容的敏感、才华、叛逆，她对僵化教育的挑战，对母亲既爱又恨的复杂情感，都打破了当时的传统女性形象。

更为先锋的是小说的结局——没有童话式的拯救，没有奇迹般的反转。当江雁容多年后重逢已沦为颓唐酒鬼的康南时，她选择转身逃离。这个“逃离”意味深长：她逃离的不只是幻灭的爱情，更是一种对女性必须通过爱情完成拯救的叙事模式的逃离。

那扇“窗”，从此成为琼瑶创作的核心隐喻——窗外是可能，是自由，是另一个世界；窗内是现实，是束缚，是必须面对的日常。而她终其一生，都在书写那些试图推开窗的人。

琼瑶的争议从未停止。批评者说她“三观不正”，说她塑造的爱情脱离现实，说她美化了不平等的两性关系。

琼瑶反复说：“我写的是梦，是人们心里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在一个压抑情感表达的时代，她提供的是一种情感出口，一种极致的、浓缩的、戏剧化的情感体验。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争议性作品背后，是一个始终清晰的女性创作者形象：比如她坚持掌控自己作品的影视改编，亲自挑选演员、参与剧本——这在当时是罕见的作者主导模式。

晚年面对丈夫失智的困境，她公开讨论死亡尊严，写下《雪花飘落之前》这本书，再次引发社会对安宁疗护的关注。

她的生命轨迹本身，就是一部女性自主选择的实践史：选择写作，选择爱情，选择如何老去，选择如何告别。

今天，当我们阅读琼瑶的作品，最令人怀念，是那种全情投入的生命状态。

在一个情感日益计算、关系趋于功利的时代，琼瑶笔下那种不计得失、全心投入的爱情，反而显露出某种天真的勇气。那不是现实的模板，而是一种情感的极致体验——爱作为一种向上的、生长的、富有生命力的力量。

她的女主角们或许为爱受苦，但她们从不被动。紫薇为爱奔走天涯，依萍为爱直面家族恩怨，小燕子为爱挑战皇宫规矩……她们在爱情中完成的，其实是自我认知的深化和生命能量的释放。

这种“向上的爱情”，在今天依然珍贵。

琼瑶给女性留下的启示，也更为清晰：

第一，忠于自己的感受。 在成为女儿、妻子、母亲之前，先成为自己。琼瑶的写作始于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创伤与渴望，这种诚实是她力量的源头。

第二，将热爱转化为事业。 她证明了女性可以将情感体验这种常被贬低的“女性特质”，转化为强大的创作能量和商业成就。

第三，不畏惧争议地活着，永远保持“推窗”的勇气。 从《窗外》的师生恋争议，到晚年的安乐死讨论，她始终在敏感地带发声。这种勇气，比她的爱情故事更值得铭记。

琼瑶的墓志铭或许可以借用她在《窗外》中的句子：“生命曾经燃烧过，就不算白活。”

在今天这个鼓励女性“独立”“强大”的时代，琼瑶提醒我们：柔软不是弱点，感性也是力量，而爱情——那种向上的、充满生命力的爱情——依然是我们灵魂深处不灭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