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酒真的那么难吗？

清晨五点的厨房，瓷砖缝里还嵌着昨夜溅出的酒星子，混着没洗的酒杯里残留的琥珀色酒渍味，一吸气就往喉咙里钻。我蹲在橱柜角落，指尖触到那个印子 “杏花村” 的陶坛时，指节突然发紧 —— 坛口的釉面还留着昨夜我攥过的温度，上周三晚上，就是这只坛子倒在茶几上，酒液顺着木纹漫过儿子画的全家福，把他用蓝色蜡笔歪歪扭扭写的 “爸爸少喝酒” 泡成了模糊的云团，连画里爸爸的笑脸都晕成了一片蓝。

妻子总说我喝酒像换了个人。从前陪她逛菜市场，会蹲在摊位前挑带弯儿的青椒，说 “这种炒着软和，你爱吃”；后来酒局多了，深夜回家常摸黑打开冰箱，把盒装牛奶当啤酒灌，第二天早上她收拾冰箱，拿着空牛奶盒愣半天，最后只把过期的酸奶扔进垃圾桶，没提半句牛奶的事。有次儿子发烧到 39 度，我揣着手机在医院走廊接客户电话，听筒里传来 “再喝三杯就签单” 的话，脚像被钉住似的。路过药店时看见橱窗里的退烧药，手都伸到推门把手上了，又想起客户说 “这单够孩子半年学费”，终究还是拐向了回家的路。推开门时，妻子抱着裹在厚毯里的孩子，眼镜片上的雾气和眼泪混在一起，孩子烧得迷迷糊糊，还攥着个皱巴巴的奥特曼，嘴里哼着 “爸爸陪我玩”。她没骂我，只把体温计递过来，声音哑得像蒙了层沙：“你身上的酒味，比孩子的退烧药还呛人。”

真正让我把酒瓶扔进垃圾桶的，是上个月的家长会。我坐在儿子的座位上，塑料椅垫还留着孩子的体温，课桌右上角贴着张卷了边的便利贴，铅笔字被蹭得有些模糊，像是反复摸过很多次：“今天爸爸来吗？他答应要听我背课文的。” 黑板上画着棵翠绿的大树，每个同学的名字都用彩笔写在树叶上，只有我的名字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啤酒瓶，瓶身上还画了道斜线，像是孩子犹豫了很久才画上去的。班主任走过来时，我赶紧把便利贴揉成球攥在手心，指腹蹭到纸上的折痕，像蹭到孩子的小心思。她却从教案夹里拿出儿子的作文本，翻到最后一页 —— 纸上画着颗星星，旁边用红笔写：“爸爸喝酒时，星星都躲起来了，我想让爸爸陪我看星星。” 末了她轻声说：“孩子昨天写作文，说希望爸爸的酒杯变成足球，这样就能陪他踢一场球了，哪怕就十分钟。”

戒酒的头半个月，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着我往回退。晚上看电视时，手会不自觉摸向茶几角落，那里曾常年摆着开了封的啤酒，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面，才想起瓶子早就被我扔了；朋友喊聚餐，听见 “老地方见” 就心慌 —— 那家餐馆的角落卡座，我们曾喝空过三箱啤酒，我还在那儿吐过一次，是妻子默默来接我，帮我擦干净外套上的污渍。有次实在忍不住，绕到小区便利店门口，玻璃门里的冰柜亮着冷光，冰镇啤酒的标签在晃，像在招手。正要推门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是儿子发来的语音，背景里还能听见他翻书的沙沙声：“爸爸，我把你的酒杯洗干净了，用洗洁精泡了好久，以后装果汁好不好？我今天学了怎么切橙子，明天给你做橙汁。” 我站在便利店门口，风卷着落叶打在腿上，忽然想起儿子踮着脚够水槽洗杯子的样子，转身往家走，脚步比来时沉了些，却也稳了些。

现在我的茶几上，陶坛换成了透明的玻璃罐，里面泡着妻子腌的柠檬片，阳光照进来时，金闪闪的果肉在水里晃。每天下班回家，刚掏出钥匙，门就会 “咔嗒” 一声打开，儿子举着装满温水的杯子跑过来，杯沿还沾着他没擦干净的水珠：“爸爸快喝，妈妈说温水养嗓子。” 他仰着头看我喝下去，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直到我把空杯子递给他，才蹦蹦跳跳去写作业。

上周六下午，我们终于去了小区的足球场，他穿着红色的小球衣，跑起来马尾辫在风里甩得老高，一会儿喊 “爸爸传球”，一会儿又追着球跑到我脚边，抱着球喘气：“爸爸你跑快点呀！” 我喘着气跟在后面，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忽然发现很久没这样清楚地看见他出汗的样子 —— 从前喝酒后总头晕，看什么都像蒙着层雾，连儿子笑的时候，眼角的小酒窝都看不清楚。踢累了他趴在我背上，小胳膊圈着我的脖子，脸贴在我肩膀上，小声说：“爸爸身上没有酒味了，像晒过太阳的被子，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