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发黄的《支宁光荣证》躺在抽屉里,边角起毛。
封面烫金淡了,日期、姓名还清楚,像在替人守口如瓶。
故事不从起点讲。
先从尾声的一角看见它,再回去追那段路。
1958年10月,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百业待举。
彼时西北人口稀疏,产业薄弱,缺的是手和技术。
此前,组织向浙江发出支援号召。
1959至1960年,约十万浙江青年应召北上。
为何是浙江?
一则教育水平较高,二则手艺齐全,再则响应快,口碑稳。
报名很热,转而提高标准党员优先、三十岁以下、体健有技。
决心书里常见一句“到宁夏去,把戈壁变良田。”
据当时文件,发证安置,住房与岗位同步解决,家属从优。
这些承诺,化解了不少后顾之忧。
火车一路北上,送行人在站台敲锣打鼓。
江南水网在身后,贺兰山的风迎面打来。
1959年5月,首批人被安置在银川前进国营农场。
农场在贺兰山脚,营房多为土坯窑,四下空阔。
有回忆称,约六千人挤在一百二十间屋。
单间多半不足四平方米,四到六人合住,转身都要让。
伙食朴素杂粮馒头配羊骨汤。
有人以为有牛奶羊肉,现实却更冷静而清淡。
对照之下,江南田垄细密,塞上地表粗粝。
水、土、风,处处不一样。
其后,他们开始勘土、打埂、开渠。
把江南的引水与地畦办法迁来,先让水跑对路。
育秧也带到了这片地。
虽晚了些,插下去的秧苗长势还算快,这是眼见的变化。
耕牛不够用,便仿浙江铁耖,替木犁入田。
据场部汇报,一头牛能耕的面积明显扩大。
再过不满三个月,菜畦出产,能吃上自种的青菜。
余下的晒成菜干,冬里补口维生素。
农忙一歇,他们制砖坯、砌砖瓦房,搭起新家当。
草垫与门缝都顾上,熬过第一个冬天。
不止是种地,还有人进学校。
识字班、算术课、普通话,慢慢铺开,按需教学为先。
也有人做农具、鞋衣,拿去同牧民交换。
换回奶与肉,改善了农场的锅灶与餐桌。
几万人被分到银川市,投身教育、医疗、行政与工商。
石嘴山市则接纳一批进矿业、冶金、化工的青年。
水利、林业、畜牧同样缺人手,他们去修渠、育林、配种。
岗位各异,指向一致把基本盘先筑稳。
转年,三年困难时期加剧,口粮更紧。
据当时安排,部分支宁人员得以返乡,算第一波回流。
其后恢复高考与知青回城,另一批人走上新路。
有人考入大学,有人随政策回到浙江,岗位再分配。
再往后,改革开放带来新机会。
有人下海经商,有人自愿南归,路径各自选择。
也有人留下,与宁夏结成新的乡梓。
子女在这里上学、成家,口音里混进了西北与江南。
“自愿”与否,并非能盖住。
多半是时代需要与个人志愿交织,政策与理想一道推人向前。
粗看结果一半人陆续回到故土,另一半扎根塞上。
去与留,都是对同一代人不同的解题。
可以确认的是,生产方式在改变。
技术迁移带来增产,增产稳住人心,再反哺更多建设。
教育与公共服务跟上了城镇需求。
银川与石嘴山的编制里,浙籍名字并不稀罕,这是常识层面的观察。
“塞上江南”的称呼,严格说来,是长期多方合力之果。
把全部功劳归于支宁并不周全,但他们的份额不可抹去。
宏观之外,还有生活的小纹理。
有人仍爱早晨一碗米粥,也学会把羊骨炖得清不腻。
历史的温度往往藏在器物里。
末了再看那枚《支宁光荣证》,像一把小铁耖的影子。
它证明曾有人在贺兰山风口用力,改一寸土、引一寸水。
更确切地证明他们承担过一次远行与一次落地。
几十年过去,后代有人返浙发展,也有人留在宁夏。
高铁比当年的绿皮快得多,往来之间,乡愁不再难捱。
选择不止一种,承担却有共通的重量。
这段路的意义,也许就安静地落在这一轻一重之间。
更新时间:2025-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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