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泽辉 乙巳年农历三月廿
我的故乡在内蒙古察哈尔右翼后旗(简称察右后旗)土牧尔台镇,这座曾被地图标注为旗治中心的塞北小镇,往昔也有过人欢马叫的景象。然而,由于水源匮乏,加之位置偏北,七十年代初,旗政府另选新址搬迁。知青插队前,我于这片土地度过了人生最珍贵的十七载。那些结满冰花的窗棂、被风沙打磨的街巷、枝干低矮歪脖子老杨树,还有为水而付出的那些艰辛,无不承载着岁月的碎片,有幸福,也有苦涩。随着时光的流逝,幸福的记忆逐渐朦胧,唯有那些苦涩的过往,始终留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令人难以释怀。
1954年3月,察右后旗正式成立,旗政府所在地选在了土牧尔台火车站附近。同年5月,旗党政军机关以及其他企事业单位在火车站东西两侧开始建设,经过四个月的紧张施工,主要建筑于同年9月完工。随后,旗党政机关分批从集宁桥东半马路迁至新址土牧尔台镇。建旗初期,镇区基础设施极为薄弱,除旗委、旗人委、武装部等少数部门由铁路系统供给水电外,其余单位及居民只能使用煤油灯照明,生活用水需从镇郊村庄通过肩挑或畜力车拉运解决。
集二线铁路土牧尔台火车站,原是全线最大的区段站,(1959年1月改为“中间站”),建设规模庞大,路南的机车检修所(俗称“红房”)与镇郊于家洼村相邻;路北的职工家属房(俗称“石头房”)一直延伸至汽车站和运输社。除铁路运输设施,还同步建成有学校、卫生所、发电所、供应站、职工公寓及俱乐部等配套设施,覆盖了近半个镇区。建站初期,为保障过往机车(蒸汽机)用水及职工家属生活需求,水源工程成为建筑规划设计项目中的重中之重。
据历史档案记载,为寻找地下水源,铁路建设者在黄家村周边展开水文勘探,通过地质取样、物探测量等科学手段,最后锁定在黄家村东北侧(后兴建起机械厂和木器厂)为钻探点。经过数月持续作业,成功开采出百米深处的地下水。由于当时国内机械钻探设备较为少见,人们误以为是进口设备,“洋井”之名便由此而来 。给水所依井而建,配备专用泵房和加压设备。抽取的地下水通过埋设的铸铁管道输送至铁路平行道旁的钢筋混凝土水塔(俗称“大电棒儿) ,再利用重力将水输送至站区水鹤及职工家属区。
在优先保障铁路生产生活用水的基础上,经地方政府与铁路部门协商,铁路供水系统开始向驻镇单位及居民提供有偿供水服务。经过规划,给水所井房东墙开设了一个服务窗口,用于管理人员办理售水业务和操控水阀。从窗口下引出两条输水管,一条粗的供马车水箱接水,一条细的供居民担水使用。当时,全镇配备十余辆马车,为较远区域送水;离“洋井”房较近的居民,则自行担水。吃水须提前买水票 ,面值0.25元/张,含25个计量格,居民每担水划扣一格,马车加满水箱用一张水票。这就是土牧尔台镇具有时代特色的供水体系。
每年冬季,探出井房外的水管下面结起冰棱,日渐加高。马车车倌费九牛二虎之力赶车上冰坡,累得人马气喘吁吁;担水的人脚底打滑,连人带桶摔倒更是常事。车倌们只好定期轮流刨冰或撒土,减少冰坡高度以求安全。那时城镇居民生活普遍俭朴,即便很少洗涮,每日也需一桶水维持生计,担水成了家家最头疼的苦差事。后来,离"洋井"稍远的住户配置了可拆卸车轮的手推车,再配开有圆形加水口的汽油桶,一桶水能抵五担,足够五六天使用。再后来,无论远近住户都置备了手推水车,每日晨曦中,蜿蜒排队加水的车队成了小镇独特的风景。
在小镇,拉水曾引出不少趣事。有户人家办丧事,请来风水先生(民间俗称“阴阳”)掐算好下葬吉日。丧家对这关乎运势的大事哪敢怠慢,恭敬按照吩咐虔诚筹备。快到下葬时辰之际,阴阳突然打来电话,说推迟两小时再下葬会更好。在传统观念里,阴阳的话近乎天命,丧家即便满心疑惑,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后来,丧家才得知真相,原来那天阴阳正准备出门,他妈让先拉一桶水回来,由于时间不赶趟,他只好编造理由推迟下葬时辰。这件事成为人们的笑料,被揶揄“拉了一桶水,阴阳闭了嘴”。从此有了“瞎阴阳”的绰号,再没人相信他了。
那时,母亲居住的两间土屋,距离“洋井”足有一里多地。在当时,我们也算较早就有手推水车的人家,家里备着一大一小两口水瓮,满满一车水恰好能将其装满。每次我回家探望母亲,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拉水,只有拉满了水瓮,坐下来心里才会踏实。离开母亲的时候,即便水瓮里还有存水,也得再拉一车走得才会放心。1982年10月,土牧尔台镇居民盼望已久的自来水工程终于竣工并投入使用。自此,小镇长达28年靠拉水吃的历史彻底画上了句号。每当回忆起在铁路“洋井”拉水的那段岁月,心中总会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慨。
更新时间:2025-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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