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一个午后,广东丰顺的村道上走来一位白发老人。
他新婚9天便与妻子分离,潜伏台湾42年才归来。
回到家中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子孙满堂,而发妻仍然在等他。
他到底是谁?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
1917年初秋,广东丰顺县埔寨镇采芝楼村,一个婴儿呱呱坠地,这个叫谢汉光的孩子,注定不平凡。
彼时辛亥革命已过去六年,北洋军阀轮流坐庄,山河破碎,民生凋敝。
谢汉光自幼便聪颖好学,尤好时政,从不满足于课本上的圣贤书,而是常常偷偷听街坊们讨论国家大事。
真正让他对国家命运产生深刻认知的,是1925年爆发的五卅惨案。
那年他八岁,母亲背着他去赶集,途中听人讲起英租界内枪杀中国工人的消息,众人义愤填膺。
他听不懂“帝国主义”是什么意思,只记得母亲泪眼婆娑地说了一句:“中国人,真苦。”
1938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立广西大学森林系,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一生。
广西大学当时虽地处边陲,却人才济济。
李四光、竺可桢、陈望道、陈寅恪等一批新文化运动中的中坚人物,在这所大学任教。
课堂上,谢汉光听陈望道讲《共产党宣言》,讲“人的自由就是对必然的认识”。
他被震撼了,那个晚上,他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反复抄写这段话。
他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仅是一个农林工程师的身份,而是成为那个能“点灯照路”的人。
广西大学的中共地下组织极为活跃,谢汉光并非党员,却几乎成为党员圈子里最信赖的“外围朋友”。
他参与学校组织的抗日宣传活动,贴标语、发传单、义演话剧,样样不落。
他还主动请缨参与兵工厂的实习,为前线制作弹药。
一次兵工厂实习结束的傍晚,他正准备回宿舍,忽然看到两名浑身血污的青年跌跌撞撞地走进校园。
谢汉光一眼看出,那是被追捕的中共党员。
没有多问,他立刻引他们藏进实验林场的草堆,又用满是油污的工作服把血迹遮住。
转身,他迎上前方逼近的日本巡逻兵,以一口流利的日语假称自己是山林研究者,引开了对方。
此后,他与地下党员的联系更加密切,他所在的林场,逐渐成为中共秘密的联络据点。
他白天是农林研究员,夜里却是传递消息、策应行动的“耳目”。
而所有这些身份的转变,他从未对外提起半句,哪怕是对最亲近的室友、最亲密的恋人。
1942年,新婚才9天的谢汉光就与怀孕的妻子分离,前往桂林任职,此后的几年,他与妻子一直聚少离多。
1946年秋,谢汉光接到调令,组织决定由他伪装身份,随导师赴台,潜伏开展地下工作。
出发那天,他站在甲板上,望着港口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妻子曾秀萍。
他没有带走任何一张家属照片,也不敢将真实身份告知她,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纸叮嘱:“若等不到,就改嫁吧。”
1946年初冬,他抵达台湾,入职林业试验所莲花池分所。
导师调任后,他接替其位,表面上是技术骨干,实则是党组织在台的联络中枢。
白天他钻研林木生态,发表论文,活跃于学术圈,赢得同僚敬重。
夜晚,他频繁往返于市郊与山野,秘密接应后来台的同志。
他用专业身份为掩护,将一批又一批同学、战友安插在学界与产业中。
台湾政局动荡,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发后,全岛陷入白色恐怖。
党组织决定反制,谢汉光带头筹办《光明报》。
起初,这份报纸只在工人间私下流通,通篇用隐晦言语宣传反专制、讲述革命真相。
几年内,《光明报》发展迅猛,成为台湾地下党的精神武器,谢汉光也从幕后走到组织核心。
他不光编报,还负责组织书社、工人委员会,牵线青年知识分子,发展基层势力。
由他亲自联络或推荐加入组织者,多达数百人。
潜伏在岛上的同志,从最初两三人逐渐扩大至九百余人,台湾地下党组织,初具规模。
可革命的火种一旦被察觉,敌人便会倾尽全力扑灭。
1949年,《光明报》头版刊出一篇重磅文章“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台湾将解放,同胞们做好准备”。
这篇文章迅速被特务系统截获,台湾当局大惊,蒋介石亲自下令彻查“叛匪势力”。
风声骤起,街头巷尾,特务盘查无处不在,谢汉光知道,这一次,真的出事了。
梁铮卿被捕,张伯哲下落不明,陈仲豪在最后一刻逃出,被谢汉光安排坐船回大陆。
短短几日,组织被连根拔起,地下电台被封,通讯线路全断。
他接到来自同僚的最后一封信:“已无法守住,速撤。”
当天深夜,他焚毁所有文件,用湿棉布包好几份未刊文章,藏入山洞深处,然后换上平民衣装,在夜色掩护下离开台中。
他本想先去找梁铮卿,但当他抵达畜牧场,却只听到一句话:“梁兄昨夜被捕。”
他只能继续逃亡,在逃亡途中,他借道山村,途中偶遇一名叫杨溪伯的老农。
老农听他讲述遭遇后,偷偷带他进村,又将他引荐给村长。
幸运的是,这名村长是进步人士,决定冒险收留他。
他以一名“逃兵”身份潜藏下来,顶替失踪村民“叶依奎”的身份,落户于此。
自此,谢汉光彻底隐入深山,断绝与外界联系。
从城镇精英沦为山村农人,谢汉光没有半句怨言。
他隐去了自己的知识分子口音,学着村民口语腔调;用锄头替代钢笔,把种林耕地当作任务一般完成。
他熟悉农林技术,很快便用科学方法指导村民种植高山茶、改良梯田水渠。
原本怀疑他的村人,也因收成丰厚而逐渐接纳了这个“新来的叶家后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早已习惯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进山,砍柴、放牛、除草、修水渠,有时干脆爬到陡坡上为林木授粉。
有时,他从褥子下拿出一块暗红木盒,那是他唯一带出实验所的旧物,里面只有一块刻有“汉光”二字的印章。
他不敢留下任何文字材料,只留下这两个字,悄无声息地提醒自己,我还活着,我还记得。
村里也有人替他做媒,几次都被他婉拒。
人们只当他是性格孤僻、不善言辞,但没人知道,他在等一个人。
时光如流水,一晃就是十年,十年间,台湾进入漫长的戒严期,通讯受限,社会控制极严。
他尝试通过熟人传递信息,无一成功,为了安全,他极少出村,甚至连镇上也不过年节才去一回。
直到1987年冬,台湾开放赴大陆探亲,他躲在村后的老槐树下,泪水默默滑落,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1988年12月,谢汉光站在香港开往汕头的轮船甲板上。
他怀揣一张“叶依奎”的身份证,手握一张往返通行证,眼中写满复杂的情绪。
这一年,他已经七十一岁,离家42年。
走下码头,他背着行囊,一路摸索着回到广东丰顺县埔寨镇采芝楼村。
他蹒跚着走过一户户人家,走到一处熟悉又陌生的旧屋前。
他没敢直接推门,而是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
屋里的人显然注意到了这个衣着奇异的陌生老人,一个个探头而出。
他刚想开口,屋内忽然传出一声颤抖的呼喊:“汉光……?”
一个满头白发、身形瘦削的老妇人一步步靠近,眼眶早已泛红,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谢汉光猛地上前,双手紧紧握住对方,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前,彼此凝视着,眼泪滑落,不言一句。
“你瘦了……变了。”老妇轻声说,声音像是从梦中传出。
“你还……等我?”谢汉光声音沙哑,几不可闻。
“你说‘等我回来’,我就等着了。”老妇人的眼神里有太多的哀怨,也有太多的深情。
他们就这样,相拥而泣,忘记了身后还站着一群瞠目结舌的村人。
重逢之后,谢汉光安静地住在老屋,每日早起做些农活,闲时坐在屋前晒太阳,偶尔陪孙子孙女玩耍。
他看着儿孙满堂,心中既欣慰又惭愧。
在镇民政部门登记时,他只是“从台湾归来的困难台胞”,每月领着20元补贴。
村干部曾问起他的过往,他只是淡淡一笑,不愿多提。
直到一次村里的座谈会上,他听说曾与他并肩作战的陈仲豪,竟然仍在汕头大学任职。
他眼睛一亮,当即让儿女陪着,千里奔赴汕头,重逢那日,两人紧紧相拥,久久未语。
谢汉光手中攥着那块“汉光”印章,递到陈仲豪手里,说:“我怕没人记得我。”
陈仲豪泪如雨下:“我们一直在找你,你若没回来,我们便老死也得不到交代。”
此后,陈仲豪立即将谢汉光的情况上报上级。
中央组织部得知后高度重视,一纸命令,自上而下调查核实。
由于档案久远,加上身份特殊,确认过程异常艰难,但当年参与台湾地下工作幸存的同志纷纷出面作证。
1995年5月23日,中共丰顺县委组织部发出正式文件,确认谢汉光同志1947年初参加革命工作,并按科员待遇办理离休。
身份确认后,他没有炫耀过过往,也未曾刻意宣扬。
他从未上过电视,从未受过采访,他不愿再做无声的英雄,只想在人间热热闹闹地老去。
1996年夏天,谢汉光悄然离世,享年七十九岁。
那一日,丰顺县委专门下文通报,陈仲豪率几位老同志前来送别。
他们在他的灵柩前肃立许久,不说话,只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在历史的洪流中,谢汉光并不是最耀眼的名字,却是一束不灭的微光。
他用42年孤身潜伏,在寂静中守望信仰,在黑暗中捍卫初心。
他不是英雄的代名词,却诠释了英雄的真义:默默无闻、不计得失、以身许国。
岁月可老,信念不朽,那些曾为民族前途赴汤蹈火的前辈,理应被后人铭记。
更新时间:2025-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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