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期，安南（越南）各朝代的更迭

安南（现越南北部）最早从秦始皇时期开始，就一直是中原王朝的郡县。秦始皇设置了象郡，后来三国、两晋时期一直设有交趾郡（也叫胶州）。到了唐代，因为设立了安南都护府，所以改称为 “安南”。但到了唐朝末期，情况就变了。安史之乱后，各地纷纷设立节度使，安南也不例外，设立了靖安军节度使。一旦设立节度使，最终就会走向割据，地方豪强趁机崛起。

公元 905 年，曲氏家族在安南割据。到了 939 年，当时的军阀吴权建立了吴朝。吴朝维持了二十来年，始终未能实现统一，还出现了 “十二使军混战” 的局面。公元 968 年，也就是北宋时期，军阀丁部领称帝，建立了丁朝。丁朝之后，政权更迭就像走马灯一样，基本都是权臣、外戚掌权。968 年丁部领建丁朝，仅存在 12 年；980 年，权臣黎桓建立前黎朝，维持了 29 年；1009 年，殿前指挥使李公蕴建立李朝，存在了 98 年；到 1225 年，差不多到元朝时期，外戚陈氏逼迫李朝禅位，建立了陈朝。之前我们讲过，陈朝曾与元朝发生过三次战争，之后才逐渐平息。

不过，从陈朝开始，安南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在这之前，安南实行的是中原王朝的郡县制，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还算是中原王朝的 “亲生儿子”；但到了吴朝、丁朝、前黎朝、李朝、陈朝时期，虽然它们也向中原王朝称臣纳贡，但已经属于藩属国，相当于 “小弟”，独立性很强。不再是中原王朝直接决定其事务，而是安南内部定好之后，中原王朝走个册封程序而已。

这种藩属关系的情况，到了明朝发生了一点变化，今天我们就从明朝开始讲起。1400 年，也就是建文帝朱允炆在位期间，当时的外戚胡季犛废掉了他的外甥 —— 陈朝最后一个小皇帝陈少帝，自立为王，有点像杨坚废掉外孙子篡位那样。胡季犛建立的朝代，我们史书中称之为 “胡朝”，而他自己定的国号是 “大虞国”。

大家可以发现，安南的这些朝代大多以姓氏为名。说到胡季犛，也挺有意思。他的祖上是浙江人，名叫胡兴逸，在五代后汉时期（五代十国时期）搬到了安南。胡兴逸的第十二代孙叫胡廉，因为给人家当了义子，所以改姓 “黎”。胡季犛是胡廉的第四代孙，也就是胡兴逸的第十六代孙。在陈朝期间，胡家是著名的外戚家族：胡兴逸有两个姑姑，都嫁给了陈明宗，生了两个儿子，后来都当了皇帝，分别是陈艺宗和陈睿宗；此外，胡季犛的一个堂妹嫁给了陈睿宗，生下了陈少帝。而这次胡季犛废掉的，正是他堂妹的儿子。

废掉陈少帝之后，胡季犛本来应该姓黎，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建国，必须恢复本姓 “胡”。为啥要恢复胡姓呢？他声称自己是虞舜的后代，而虞舜的后代姓 “胡”—— 因为周朝陈国的创始人是胡公满，所以他说自己姓胡，是虞帝的后代。不过胡季犛只当了一年国王，就把皇位传给了儿子胡汉苍。

胡汉苍继位后，胡朝竟然出动 15 万大军攻打南边的占城，要求占城割地赔款。占城国王没办法，只好向明朝告状：“他又欺负我，大哥你得给我做主啊！” 明朝随即进行干涉，派人谴责胡朝：“你篡位的事我都没追究，现在还欺负小弟，这可不行！” 胡朝也派人向明朝解释，阐述自己政权的合法性，说自己的外甥如何如何。不过，胡朝派人解释的时候，明朝已经换了皇帝，建文帝时期发生了靖难之役，此时的皇帝已经是朱棣了。朱棣顺水推舟，反正陈朝也好，胡朝也罢，对他来说没太大区别，就册封胡汉苍为 “安南国王”。相当于明朝换了朝，安南也换了朝，重新签订 “合同”，明确了藩属关系，依旧是大哥和小弟的关系。

一开始，大哥和小弟的关系处得还不错。1407 年，朱棣专门下令，从安南抽调各种人才到南京。当时安南也很支持，前前后后三次，共派了 16000 人到南京和北京。这些人从事各行各业，有的去当官，安南人在明朝当过布政使、巡抚、尚书、侍郎；还有很多人从事工程科技工作，这在史书中是有记载的。

胡朝当时派了一个很有名的建筑师叫阮安，朱棣修建北京城的时候，阮安是主要的设计师和包工头；后来到明英宗朱祁镇时期，北京故宫三大殿重建，也是阮安牵头负责的，他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建筑师。史书中还记载了一位火器专家，名叫胡元澄。胡元澄其实是胡季犛的大儿子，原本是派到南京当人质的，结果他就在南京留了下来，觉得南京挺好，后来还做到了工部侍郎、工部尚书（工部专门负责建造事务）。史书中也有叫他 “黎澄” 的，因为他原本改姓过 “黎”。这个人被明朝的火器营尊为 “火药神”，他帮忙制造了很多大炮、枪支等武器，神机营每次搞祭祀、祭祀兵器的时候，都得先拜胡元澄。后来他的儿子也没有回安南，按理说长子应该回去继位，但他的儿子子承父业，也做到了工部右侍郎，在中原安了家。

胡朝建立后，也开始进行各种各样的大刀阔斧的改革。我们上次讲过，陈朝后期鼓励贵族招募游民，开垦荒田，建立了很多农庄，最终导致产生了大量奴隶。胡朝上台后，开始推行 “限田” 制、“限奴” 制，有点像王莽改革的那一套；同时仿照唐朝的租调庸制，改革商业税、改革币制、统一度量衡，干得风风火火。

此外，胡朝还有几件重要的举措：一是改革科举，过去安南的科举只是默写，看谁背的四书五经多，就默写谁的；到了胡朝，开始考策文、议论文，档次提高了。二是重视儒学，对佛学进行一定限制，不让佛学过度泛滥。不过在儒学方面，胡朝挺有意思，他们拔高周公的地位，对孔子有所贬低，是有选择地采纳儒学思想。最主要的是，胡朝期间推行了 “喃字运动”：原来安南一直使用汉字，胡朝开始创制越南自己的喃字（口字旁加个 “南”）。为啥叫喃字呢？仿照念经时 “喃喃自语” 的样子，所以叫喃字。胡朝大力推广喃字，还把原来的汉文经典全部改成喃字经典，目的就是强化民族自主意识 —— 从胡朝开始，也就是明朝时期，安南开始刻意强化这种自主意识。

不过，胡朝的这些改革，自然而然遭到了贵族、守旧势力的疯狂反扑，最终以失败告终。这个胡朝，虽然声称是大虞帝的后代，还强调自己的民族自主性，但存在时间很短，只有 8 年。为啥会这么短呢？因为陈朝被篡位后，很多人不甘心。当时有个叫陈天平的人，是陈艺宗的孙子（按理说应该是胡季犛表弟的孙子），他跑到北京告御状：“陛下，老胡不是个好鸟，把我们老陈家的皇位给篡了！” 陈天平把前因后果一解释，朱棣琢磨着：“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虽然你被篡位了，但还是以和为贵，你回安南去，让老胡给你安排个工作，我派人送你回去。” 朱棣还挺自信，觉得胡朝会听他的。

没想到，明朝派部队送陈天平回国（考虑到胡朝敏感，部队没派太多），结果遭到了胡朝的偷袭。胡朝袭击了明朝的护送军队，还把陈天平凌迟处死了，就是怕陈朝死灰复燃。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朱棣。公元 1406 年，朱棣派了朱能、张辅、沐晟这些狠人，率军讨伐胡朝。明军从红河（安南那边叫富良江）上游强渡，之后摧枯拉朽，很快就把胡朝灭亡了。胡氏父子被抓了起来，押送到中国，后来这俩人在史书中就消失了，不知道最终结局如何。

胡朝折腾了 8 年就灭亡了，之后怎么办呢？挺有意思的是，明朝说：“陈天平被凌迟处死了，陈朝应该没有后人了吧？好，那就改设‘交趾布政使司’，把安南国王的职位废掉。” 公元 1407 年，交趾布政使司正式设立。明朝在各地都设有布政使司，相当于现在的 “省”。这个交趾布政使司下设 17 个府、5 个州，还设立了很多卫所，开办了各种学校。朱棣时期，把安南重新纳入中原王朝的版图，“小弟” 又变回了 “亲生儿子”。

但变回 “亲生儿子” 之后，问题也来了。既然实行郡县制，就得派官员去管理。可派去的这些官员却不地道，到了安南之后趾高气昂，一副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的架势，开始欺压当地人。怎么欺压呢？无非就是苛捐杂税：加征很多盐税，禁止走私盐；把金银矿产都改成官督民采；还强迫当地百姓捕捉大象，获取象牙做牙雕；强迫百姓采珍珠；甚至强行用中原文化移风易俗，不让安南老百姓剪头发。这一下，当地百姓彻底不乐意了。

其实早在 1407 年，明朝以陈氏没有后人为由废掉安南国王、设立布政使司的时候，就有人反对了。有个叫陈頠的人，是陈艺宗的二儿子 —— 陈朝并不是没有后人，只是陈頠属于小宗而已，陈天平是孙子，孙子死了，儿子还在。陈頠自立为 “简定帝”，立志兴复陈氏，在越南史书中，他建立的政权被称为 “后陈朝”（之前有陈朝，所以叫后陈朝）。陈頠还挺能打，居然带兵打败了沐晟（就是云南沐王府的沐晟）。不过陈頠想乘胜追击的时候，和大将邓悉发生了分歧，陈頠一时糊涂，竟然把邓悉杀了。邓悉的儿子不干了，就找了另一位陈氏后裔 —— 陈艺宗的孙子陈季扩，扶持陈季扩当皇帝，废掉了陈頠（没杀他，让他当太上皇）。

沐晟吃了亏，明朝哪能忍？而且当时正是明朝兴盛时期，于是又派张辅、沐晟卷土重来，很快就消灭了后陈朝，把陈頠、陈季扩抓了起来，押往南京。陈季扩挺有骨气，在押往南京的途中，坐船时投河而死；陈頠则在南京被斩首。这个后陈朝只存在了六七年（1407-1413 年）。

之后，明朝继续维持交趾布政使司的统治，但由于派去的官员太过贪婪残暴，当地百姓始终不服气。毕竟从五代时期开始，安南就已经改成藩属国了，四五百年过去了，大家已经习惯了作为独立藩属的状态，突然又变回郡县制，自然难以接受，于是纷纷起来造反。

公元 1418 年，越南清化的地方豪强黎利（利益的利）起兵，自称 “平定王”，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抗明斗争。1426 年（朱瞻基即位那一年），黎利在崒洞之战中打败了明军大将王通的十万大军；1427 年，在支棱之战中击杀明朝大将柳升，沐晟也没办法，只能撤军。1427 年，整个明朝军队宣布全部撤出交趾，原本设立的交趾布政使司，至此彻底废除。黎利发布了《平吴大告》，宣布安南独立，脱离明朝统治。1428 年，黎利正式称帝，国号为大越，史书中称他为 “黎太祖”，他建立的政权被称为 “后黎朝”（之前有过黎朝）。

黎利称帝，标志着安南再次从明朝分裂出去 —— 明朝在安南实行的二十来年郡县制，其实一直遭到反对，朱棣本来想得挺好，但这短暂的郡县制最终还是被黎利推翻了。既然已经形成既成事实，1431 年，明朝也没办法，只能册封黎利，承认安南继续作为明朝的藩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