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松果的忧伤

作者/石查优红

我是美丽彝山，

手掌心的一颗松果，

披着鳞甲般的褐色外衣，

在马樱花飘落的时节，

静静挂在冷杉的枝桠。

阿嫫说，

每颗松果里都住着一个魂灵，

是山神遗落的念珠，

是火塘边老去的故事，

是雄鹰掠过山脊时，

抖落的一声叹息。

风从金沙江峡谷吹来，

带着燕麦与荞麦的气息，

它摇晃我的身体，

问我为何如此沉默——

我沉默，

是因为我看见在秋后不久到来的寒意，

是因为听见幼鸟在树洞里的啼哭，

是因为阿嫫在火塘边诉唱着歌谣，

如今只剩半块残碎片段，

在雨水中，

在石缝上，

长出青苔。

我曾梦见自己落在这黑色的土里，

生着根，发着芽，长成参天的冷杉，

让松鼠安家，让杜鹃筑巢，

让索玛花盛开，让柳树随着春风舞动

让牧羊人的山歌，围绕着山谷回响。

可现在，我被一片陌生的土地，

覆盖着，隐藏着，

长出了一颗颗无名的草木，

那里没有彝乡的月光，

没有火塘的温暖，

没有毕摩的经咒，

为迷路的魂灵指路。

今夜，我躺在橱窗旁，

静静的听着窗外的风声

而风嘲笑我褐色布满裂纹的忧伤。

这忧伤，是我隐藏多年的疲倦，

是我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皱纹，

是一颗松果，

对故土的，

最后一次眺望。

一片荞麦花的低语

作者/石查优红

我或许是这山间的一缕清风

是荞麦秆与荞麦之间的细碎月光

当秋风掠过故乡的山岗时

轻轻摇晃，不说一句话

不唱一句词，不回头的奔向

让人心寒的的季节去了

每朵荞麦花都沾着炊烟的香

是苦荞酒酿出的清冽念想

是背篓里漏下的阳光

是火塘边阿爸的烟斗微弱的光

风从荞麦田的尽头吹来

带着镰刀的轰动，跨过我的脊梁

我看见同伴们跌落在泥土里

像一群折断翅膀的蜜蜂

再也飞不回，那永恒的花园里

我曾梦见那荒地里

做了千亩万亩荞麦

结出饱满如拳头般大的籽

被磨成雪白的粉

被母亲揉进日思夜想的荞粑里

在火塘上烤出金黄的香

让赶梦的人，揣着温暖走向四方

可现在，我被车轮卷起的

尘土里掩埋着

听不见毕摩的经声，绕着山梁

看不见雄鹰掠过，翅膀剪碎云朵

只有远处的灯红酒绿，刺破着我的胸膛

而如今，我躺在干裂的泥土里

把最后的低语，埋进故乡的心脏

这低语，是未说出口的眷恋

是一粒荞麦，对土地的永恒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