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如今确实难觅踪影了。然而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冰棍箱上覆盖的厚棉被,在炎炎夏日里,仿佛裹藏着一个清凉而神秘的谜题。这谜题,连同冰棍的甜味,早已沉入时光深处,再难打捞。
记忆中的小卖部前,冰棍箱总静静守着那方寸阴凉。木箱上绿漆斑驳,箱盖一掀,一股裹着甜味的凉气便如活物般扑出。箱里排列着细长的冰棍,最寻常的不过是白糖冰棍,透明如冰,朴素无华;红豆冰棍则深红沉稳,暗香浮动;绿豆冰棍则绿意盈盈,如翡翠凝霜。那冰棍纸似乎格外柔薄,有时竟粘在嘴唇上,惹得我慌忙撕扯,狼狈中倒添了几分童稚的滑稽。
那时,一根冰棍的享用,是郑重其事的仪式。用舌尖小心翼翼舔着,甜意便如涓涓细流,缓缓渗入心田;偶尔轻轻咬下一小块,含在口中,等它慢慢融化,清凉瞬间弥漫开来,激得人一颤。小小冰棍棍儿,更被我们宝贝似的反复吮吸,直至甜味彻底消隐在唇齿之间,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卖冰棍的老人推着自行车,后座上绑着覆棉被的泡沫箱,用悠长尾音吆喝着“冰棍儿——”,在蝉鸣喧嚣里一路穿行,如同一艘清凉小船划过闷热街道。巷口小卖部柜台后,老板娘则正襟危坐,守着那口诱人的绿色木箱。孩子们汗湿的小手紧紧攥着来之不易的硬币,蜂拥而至。那硬币,有些是帮母亲打酱油后偷偷省下的,有些是拾废纸废铁换来的,每一枚都浸着汗水的咸味和渴盼的甜意。
我还记得,邻家小妹妹总舍不得大口咬,任冰棍在烈日下融化,糖水顺着小手滴落。她竟端来小碗接着,把融化了的甜水喝得一滴不剩——那份珍重,恰似虔诚供奉神灵的祭品,微小中供奉着整个童年对幸福的定义。那时家中冰箱尚属稀罕物,母亲自有巧思。若冰棍不慎化掉,她便把糖水倒进搪瓷杯重新冻上,次日取出敲碎,于我们眼中便幻化成“冰棍宴”的余韵重奏,简陋的智慧里竟又生出一次甜蜜的回味。
岁月流转,如今超市冷柜里,琳琅满目的雪糕包装精美,价格动辄十几、二十元。然而,孩子们坦然举着这些昂贵冰品,脸上却不见我们当年那种近乎朝圣的郑重。我们那时,虽只有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可那甜味如刻在生命年轮上的印记,是穷乏里挤出的富足,是艰辛中榨出的蜜糖。
今时今日,纵有百种冰品千般滋味,却似都失却了那纯粹而郑重的甜度。再无人肯蹲在巷口,用舌尖一寸寸丈量那来之不易的清凉;再无人为融化在碗底的糖水而雀跃——那碗底沉落的,分明是回不去的光阴。
旧日小卖部前,孩子们攥紧汗湿的硬币,如虔诚的信徒奔向清凉的圣坛;那融化在碗底的糖水,映照过一张张仰起的小脸,他们眼中闪烁的,是无需货币兑换、浑然天成的满足光芒。冰棍虽小,却是童年以纯粹的心秤称量出的甜蜜重量。
如今再昂贵的雪糕,仿佛也无力填满记忆中那个被厚棉被捂住的木箱了。我们追忆的岂止是一毛钱的冰棍?我们追忆的,是那用朴素之心便能量度出甜味的日子,是未曾被物质淹没的赤子之唇舌——在物质匮乏的土壤里,那一点微渺的甜,竟能催开一片足以荫蔽整个生命盛夏的绿意。
那个时代,我们连糖水都舍不得浪费;而今日拥有琳琅冰柜的我们,却把什么更珍贵的东西,也轻易抛洒在消逝的光阴里?
#你吃过最便宜的冰棍多少钱一根?#
更新时间:2025-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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