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等一场雪

作者/冰山雪峰

时令已是大雪，窗外的天空依旧是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的影子，更不见那期盼中的雪花。

衡水的冬日，总是这样的干燥，仿佛是被大自然遗忘的角落，少了应有的润泽。路边的树，叶子大多已凋零，只剩几片枯叶在枝头坚守，风一吹，便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倔强，又似随时都会在风中消散。

小区的草坪远远望去，是一片萎靡的黄绿，走近了，才发现草尖已枯黄，恰似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毯，全然没了春夏时的蓬勃与生机。天空呈现出淡淡的灰白色，纯净得有些单调，长久凝望，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空落，仿佛这单调的色彩渗透进了心底。

空气中弥漫着干巴巴的冷，没有雪天那种湿润的清冽，这冷，顺着衣领、袖口直往身体里钻，让人不自觉地缩紧脖子。这样的冬天，恰似一本缺页的书，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而那少的，大概就是一场雪吧。人们盼雪，盼的也是心底那份对美好与希望的憧憬。

于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也开始静静等待一场雪的降临。

等待，是一个悄无声息却又悠长缓慢的过程。

每个清晨醒来，我总会拖拉着拖鞋，快步走向窗边，“唰”地拉开窗帘，目光急切地搜寻窗玻璃，满心期待能看到那层薄薄的白霜，因为它是雪要来的信号。然而，大多时候，窗玻璃光洁明亮，映照着外面同样明朗的天光，连一丝雾气都没有。这时，心中便会不可抑制地涌起失落，如同等待许久的挚友，约定了相见，却迟迟不见身影。

思绪不禁飘回到去年，同样的清晨，当我拉开窗帘，眼前竟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屋顶像是被精心涂抹了一层厚厚的奶油，树枝上挂满毛茸茸的雪团，空气中都弥漫着雪的清甜，那一瞬间的惊喜，至今回想起来，仍如暖阳般温暖着心房。

白日里，坐在屋里，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留意着天空中云彩的变化，盼望着它们能缓缓聚拢，变得厚实而蓬松，像一床床硕大的棉花被，仿佛只需轻轻一挤，就能挤出纷纷扬扬的雪花。但天空常常干净得近乎荒芜，连飞鸟的踪迹都难得一见，这份空旷，让内心也跟着空落起来，仿佛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记忆中儿时下雪的场景浮现眼前，课间十分钟，我们总会迫不及待地冲向操场，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感受那丝丝凉意。小伙伴们嬉笑追逐，打雪仗的欢闹声响彻操场，棉袄上沾满雪花，鼻尖冻得通红，却依然笑得酣畅淋漓。如今隔着窗户望向小区那片光秃秃的广场，往昔的热闹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心中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成了每日关心的焦点。只要看到“降温”二字，心便会猛地一紧，赶忙点开详细查看，仿佛能从那简短的文字中，听出雪的脚步声。可雪就像个调皮任性的孩子，偏爱在东北的城市肆意玩耍，新闻里报道着那里雪花纷飞的美景，屋顶被洁白覆盖，树枝被雪压弯，孩子们在雪地里尽情打滚，那画面美如童话，却偏偏绕过我们冀东南这片土地，让我们只能在想象中感受雪的魅力。

清晨下楼散步，草叶上偶尔会有一层薄霜，洁白似霜糖，然而太阳一升起，这薄霜便迅速消融，不留一丝痕迹，不像雪那般有着执着的坚守。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干涩声响，没有雪压枝头时的那份沉稳与温柔，也没有雪花飘落时“簌簌”的轻柔韵律。夜晚，路灯亮起，橘黄色的光晕在空气中散开，清晰地映照着飞舞的尘埃，却不见一片雪花在光晕中翩翩起舞，少了那份如梦如幻的诗意与浪漫。这些“不是雪”的细节，因为心中对雪的深深期盼，反而让雪的形象在脑海中愈发清晰、生动。

尤其会想起几年前的那场雪，小孙女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扎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像个可爱的小粽子。雪还在下着，她便兴奋地拉着我的手往外跑，小巧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宛如奏响一曲欢快的冬日乐章。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伸出小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惊喜地喊道：“爷爷，你看，雪花是六角形的！”可雪花刚落在掌心，还没等她看清楚，便已融化，她便跺着脚欢笑，那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在雪地里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笑声点亮。

她在楼下兴致勃勃地堆雪人，执意把自己的红围巾围在雪人脖子上，还把妈妈新买的胡萝卜插在雪人脸上当作鼻子，即便小手冻得通红，也不愿回屋。随后，她又提议打雪仗，我刚团好一个小雪球，她便举着一个比她拳头还大的雪球冲过来，结果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雪地里。还没等我伸手去扶，她便咯咯笑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脸上沾满雪花，活像一只小花猫，还调皮地抓起一把雪朝我身上撒来。那天的雪地，被她弄得凌乱不堪，可看着小孙女在雪地里欢快奔跑的身影，我的心里满是温暖，仿佛揣着一轮小太阳，这冬日的寒冷也在瞬间消散。

我时常在心底遐想，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如梦如幻的景致。

它或许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趁着人们都已进入甜美的梦乡，悄然飘落。先是一两片雪花，如同轻盈的仙子，试探着从天际飘落，落在屋顶，落在树梢，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叩问大地。片刻之后，仿佛得到了大地的回应与召唤，更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一朵紧挨着一朵，一片连接着一片，浩浩荡荡，如千军万马奔赴战场，又似一场盛大的宴会拉开帷幕。它们会温柔地将沉睡的屋顶覆盖，为街道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给路边的路沿、栏杆都披上银装，世间万物都将在雪的怀抱中变得纯净而美好。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平日里的喧嚣嘈杂都被雪悄然隐去，一切都沉浸在静谧之中，仿佛时间都为这美景停留。就连人们的梦境，想必也会因这雪变得更加香甜、悠长。

雪，是大自然赐予人间的礼物，有着神奇的魔力。它能净化空气中的尘埃与病菌，让空气变得清新宜人；能将平日里平凡的风景瞬间变得如梦如幻，光秃秃的树木在雪的装点下化作琼枝玉树，灰蒙蒙的屋顶宛如白顶蘑菇，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童话般的冰雪王国。行走在雪地里，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是雪与大地的私语，又像是奏响的美妙音符，伴随着满眼的洁白，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纯净的世界，心灵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洗礼与净化。

就这样，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一场雪坦然地降临。待雪来之时，我定会再次牵起小孙女的手，漫步在雪的世界里，看她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小巧的脚印，如同书写着冬日的诗篇。聆听她清脆的笑声与雪花飘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那将是世间最动听的旋律，描绘出一幅最美好的冬日画卷。无论雪何时到来，我都会在这里，怀着一颗安宁的心，静静守候这份来自大自然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