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故人何处寻

白露交节,接连下了几场雨,气温说降就降了下来。

路面上湿湿的,落下许多半黄半绿的叶子,紧紧贴在路面上,像秋天揭不去的凋零。

想着爸该换厚被子了,匆匆赶回家去。走进大院里,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那身高,那面容,还有走路的姿势,熟悉的有点恍惚。我怔了一下,咽回了脱口而出的称呼。他不是他,他只是酷肖其父。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栋楼前,我们一大群匆匆跑进院子里,叔叔于暮色中从大院里走过来,喊著匆匆跑进来的我们,温和地责备:都跑慢点,看着路!别摔了。后来,大一些学骑自行车,摔得膝盖流了血,是叔叔领着去了医务室。再后来每次回娘家,碰到他,总会调侃我一句:又回娘家蹭吃蹭喝啦。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次回家看到他,走路踉踉跄跄的,眼里已然没了以前的和煦和光彩,我喊住他,他似乎不认识我了。迟疑地看着我,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认出我,然后流泪了。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见时间从他身上流过,看到衰老爬上他的肩头。再后来,看到大门口贴了一个讣告,我知道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姐,你回来看伯伯吗?”是他,是叔叔的儿子。时光,将我们塑成了父辈的模样,以前从未想到会有这么样一天,现在,这一瞬间就来到了眼前。

“是,阿姨现在好吗?”我问起那个曾经漂亮温柔又有洁癖的阿姨,“也下不了床了。”他的话,让我一阵难受,细细密密地蔓延全身,像这秋雨的凉,不知不觉地就渗透到骨子里,无处不在。

天阴沉沉的,雨似有若无的滴落,地面慢慢地积起水来。

“李叔脑梗住院了。”这是我们小时候共同认识的忘年交。在图书室,看过很多小人书,最喜欢李叔给我们摆龙门阵。可能喜欢小说和历史,就是那时种下的种子?因为李叔会问我们,庞统不去落凤坡,会咋样?会问,林冲不上梁山,行不行?那个捻着棋子,戴着眼镜,总是从眼镜上方戏谑地看着我们的叔叔。不知不觉间,他也八十了。

摇摇头,把回忆和坏消息都清空。人到了这个年龄,每天都有些恐惧,害怕太多的坏消息。真想回到十年二十年前,无所畏惧地面对一切的未知。从无畏到现在的胆怯,好像中间只隔了这一个秋天。

雨大了起来,丝丝细雨笼罩着模模糊糊的天空,像心头挥之不去的不愉快。这些不愉快都是那些曾经拥有的温馨消失而造成的,那些温馨此刻让我如此难以承受。

我到家找了厚点的衣服被子,然后去超市买看望病人的礼品。

超市里遇到了闲逛的发小,看到她斑白的头发,原来在我们不见的这些年里,一下子都老了。她的眼里我也一样,眼角堆满了皱纹,眼里没有了青春特有的光华。寒暄的主题离不开她的妈妈,离不开我的爸爸。她念叨着我的爸爸,那个曾经带我们在雪地里滚雪球、捉麻雀像孩子似的中年男人;我则想起她的妈妈,那个给我们做四川小面、广东糖水,又给我们摘野果子吃的中年少女。

有点怀念我们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年代了,在大院子里,好像真做到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与人之间和睦且真诚,一家的小孩子走丢,全院的人都慌得去找,像自己的孩子。更不要说经常照顾家长不在家的孩子。一家的老人生病,大家献计献策,心急火燎地找偏方。就是这种关系,才让人几十年过去了,依然会记得那些看着我们长大的叔叔阿姨们。

如今,这消失的温馨,随着渐去渐远的故人,流落在了逝去的光阴里。不知何时,变得冷漠的我一直想,我所有的记忆只保留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就好了,可是总会有不开心的人和事,在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可是,今天,记忆里的温馨,让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疏远模糊,不值一提,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值得留恋的时光。日复一日的琐碎都不能淹没这些温馨和怀念,在有限的生命中,他好像是永恒的。甚至,也许有一天,那些不愉快不开心也会变得珍贵起来。

遇到他们,就像在不同的时间里,在我所处的时空再与记忆中的他们相逢,只是,独独加深了难以忘却的过往。

雨停了。故人无处寻。

抬头,看着路边的大树,半黄半绿的叶子落了大半。许多年前,我也曾在这条路上,看着嫩绿的新芽如何一天一天舒展开来,如何从鹅黄变成翠绿,再从翠绿洇成遮天蔽日的浓荫。光阴流逝中,自己或许也成了别人眼里的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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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24

标签:美文   春去秋来   故人   叔叔   温馨   眼里   阿姨   孩子   翠绿   娘家   路面   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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