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一场秋雨过后，天空像是被洗过的青瓷，清透得能看见云的纹路。我站在老楼的阳台上，看阶前积水里晃着碎银似的光，忽然惊觉，秋已立在眉睫。

半年来的忙碌像掌心里的纹路，杂乱却清晰。春耕时攥着希望撒下的种子，经了夏的炙烤，到如今收获寥寥。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几张褶皱的票子，风一吹，竟有些发飘。抬头看月，清辉漫过檐角，倒比往时沉了些，像坠着岁末的重量。倚着斑驳的栏杆，思绪缠成一团乱麻，理不清是对收成的怅惘，还是对光阴的不舍。

楼下的梧桐树，叶尖刚染上浅黄，像被谁不小心泼了点颜料。蝉鸣也变了调子，不复盛夏时的清亮，哑哑的，透着力不从心的涩。檐角的花被雨打落了一地，红的、白的，碎成一片狼藉。想起远方的家人，此刻或许也在看这轮月亮？客居的愁绪趁虚而入，缠得人呼吸都重了几分。

案头的浊酒温了又凉，仰头灌下去，只觉得喉咙火烧火燎，枯涩的肠腑却丝毫没有被润透。这日子过得，竟如踩在薄冰上，每一步都怕听见碎裂的声响，哪里有半分自由可言？

夜风裹着凉意钻进来，掠过单薄的衣袂，激起一阵战栗。远处传来几声雁鸣，细碎得像从云里漏下来的，衬得天边的暮云更沉了。年轻时总觉得胸口有团火，想凭着这点丹心，把日子过出些模样来。可如今才懂，世事有时比这秋意更冷，一腔热忱撞过去，常常只落得满心寒凉。

罢了，多想无益。只盼着身子骨结实些，还能端得起酒杯，等熬过这阵子，便寻一处水畔，架起钓竿。看晨雾漫过水面，听晚风吹动芦苇，让烟霞做伴，钓不钓得到鱼，倒在其次了。

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打在窗棂上，轻得像时光的脚步。我关好窗，将满室清寒关在外面。案上的酒还剩小半盏，映着灯晕，倒有了几分暖意。毕竟，秋来了，收获或许会迟到，但只要肯等，总有新的日子，在风里慢慢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