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旗:民国年间,甘肃陇南的兵荒马乱及巨匪王佑邦三踞武都旧事

文/编辑:nirvana

民国时期的匪患,不只是地方治安问题,更是国家能力溃散的直接映照。

今天我们要说到的甘肃南部的陇南地区,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与社会结构,在20世纪20年代以后成为匪乱重灾区。

其间,还出现了王佑邦三踞武都之事,乃至“兵匪不辨、官匪共生”的现实,成为这段乱世图景中极具代表性的一笔,一如我们前一篇文章《大王旗:民国五年,四川广汉巨匪“巫鸡儿”占据绵竹县城120天记》的四川旧影。

本文将结合史料,追溯王佑邦兴起、蔓延、覆亡的全过程,试图还原一段地域历史,也映照出那个时代的甘肃陇南荒诞逻辑与秩序崩解。

民国初年,国家政权名存实亡,中央权力难以触及西北边地。

甘肃地处西陲,山高路远,交通闭塞,政治控制长期处于真空状态。


武都县城复原图

陇南地区,又因地处川、陕、甘三省交界,山林密布,河谷纵横,天然屏障阻碍了正规军队的进剿,却为流动作乱者提供了理想藏身之所,故而自民国初期起成为匪患重灾区。

辛亥革命,民国鼎革,政权崩解,法纪不立,匪患如潮,自陇中而陇南,年年不绝,血案不断,民生涂炭,至今回首,犹心惊胆寒。

我们可以来看一组数据。

1914年,白朗部突入武山,接连劫掠车家崖等十三村,杀人百余。

天水五城皆遭兵火,军民死伤480人,民间积蓄抢掠一空。秦安县更惨,男女死者270余人,全境所过,荡然无存。

1921年春,康县遭灾荒,“红帖会”趁机蜂起,各村落夜间遭劫,匪众挟刃入户,绑人勒索,号称“借粮”,实则挨家洗劫。百姓连锅碗瓢盆都被抢去,只得逃散山野。

1927年,康县匪首任登彩兄弟横行数县,昼伏夜行,劫掠宋川、南坪、西和交界地,焚庄劫寨,活捉人质。

李家巷一夜被洗空,十人被票,施以烧烙、夹指、剥皮等酷刑。为自保,各地纷纷“归附”,按月交粮纳款。富者破产,贫者逃亡。

1928年,康县闫俊山部下千人夜袭黄鹿山、花岩壁,全村被焚,八十余房无一幸免。

劫走人票二十余,手段惨烈:剜目、割鼻、剖腹、抽肠、拔肝,无一人全尸。

其在县内设“票房”,专门关押富户,每月勒索与杀戮三百五十人左右,村村挂孝,家家哭声。

1929年冬,刘得财匪众三千人进占徽县,搜户拷人,城内财物扫荡一空。

两月之间,马驮骡运,粮米金银昼夜不绝。四乡百姓无家可归,妇孺流离。

1930年,康县刘思德部烧抢吊子峪、白操山、千子岩堡等地。

五庄之民,多为本地乡人,田毁人亡,农具一空。

同年,马廷贤攻屠礼县,全县被掠之银、粮、布匹合计逾百万元之谱。尸横遍野,无处埋葬。

1931年春,成县尖川窑村遭闫俊山部劫掠,被绑41人,耕牛31头、马驴9匹同时被掳。全村瘫痪,田地荒芜,三年不得复耕。

1932年,康县青林沟冯宝贤一人便被敲剥金银千余两。王伪部众盘踞其地,大征粮款,官匪不分,百姓如牛马。

1938年前后,西和巨匪马尚智声名狼藉,其人在铁古坪一户即要粮五百石,另数户加征三十石不等(每石600斤上下)。一旦粮食短缺,即派人“打生意”,到北乡各县“拉票子、拷票子”,不下百起。

这不只是一个土匪的故事,也不是一场短期动乱,而是一种深植于那个乱世肌理的“山头秩序”:谁掌枪,谁作王,谁抢得多,谁活得久。百姓则只能低头、交钱、交人,听天由命。

——————————

今天的故事要从中原大战前后开始说起。

当时冯玉祥部主力出甘,驻防陕西、河南、安徽一带去了,驻甘兵力骤减,陇南各地守备薄弱,几无抵御之力。

流匪王佑邦,自封“旅长”,率部号称八千,于1928年底由陕西宝鸡凤县越境,直指陇南徽成盆地。

王出生不详,有人说是河南偃师人,也有人说是陕西吴山人,原为陕西地方军阀党拐子部下,脱离后自立为匪,多年活动于甘陕之间,行踪隐秘,动作狠辣。

他的第一刀砍向了两当。

在灵官峡大败当地民团武装后,王佑邦长驱直入,占据两当县城,任命俘虏的民团团长马芸康为县长”,大肆抢掠。

随后兵锋转向徽县、成县,沿途洗劫乡镇,直至8月19日攻陷徽县城。

入城之后,烧杀劫掠,无所不为,震动一方。

十八天后,天水国民革命军协同商团出兵围剿,王佑邦兵败,退向陕西。

他旋即“投诚”警备师,得一“后方游击司令”名头,驻扎于武都白马关。

但所谓归顺不过权宜之计。秋风起后,他纠集盘踞于陇西一带的王长胜之流,再次出兵,占领武都。

县长张佐澍无力应对,逃至兰州,被省府以“弃城携印”之罪枪毙。

王部则趁机建立“司令部”,封冯虎臣为旅长,王长胜为骑兵团长,招纳土匪,整顿兵马,势力日盛。

不久后,营长宋永昌奉命攻打文县,然遭越境川匪白云匪部反噬,战败撤回。

地方局势愈发混乱,白匪、青匪、甘匪交错盘踞,兵火频仍,百姓流离。

入冬后,王佑邦进攻西和。

民团匆促集结,猎户民兵据城自守。

12月17日,王佑邦部由成县进境,警队弃械而逃。

然而县长陈清芝没有像当时武都县长张佐澍那样弃城而逃,他临危不乱,一面突围求援,一面指挥守御。

虽然当时城内仅有零星的火器,多数民兵以石块、大刀防守,与匪苦战一昼夜。

但是毕竟实力悬殊,次日,匪军纵火焚门,下午四时破城而入,大肆屠掠。

十二位民兵战死,八十余名百姓惨遭杀害,计九十六人殉难。

数日之后,王匪再攻礼县。

元旦黎明,团长王长胜率千人围城。

礼县县长马绍棠因为王匪最近动作太大,所以早早就做了部署,调民团、积粮草,严阵以待。

匪军多次进攻均被击退。

第二日,王佑邦遣使至当地绅士孙文俊府中,利诱其就范。

七旬老者怒斥使者,当夜登城指挥,被炮弹击中左膝仍坚持不下火线。

当夜,守军登城点火,火光通明,匪众惊惧,士气尽失。

三日围城未果,王部退兵。

此役虽未有大军支援,然礼县之守,官绅军民一体,奋勇御敌,堪称乱世之中难得之抗匪范例。

这一轮攻势,王佑邦连破两当、徽县、成县,攻陷武都,围困西和、礼县,数月之间搅乱陇南四县,地方政权一度失控。

1929年,陇南局势依旧动荡。

王佑邦带着匪帮四处攻城烧杀,抢掠百姓,闹得人心惶惶。


吉鸿昌

就在此时,冯玉祥部的“铁军”——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三十师,由吉鸿昌率领,调防天水。

吉鸿昌我们都很熟悉了,河南扶沟人,出身贫寒,少年从军,入冯玉祥第十四旅当兵,作战勇猛,一路从士兵升到师长。他所带的部队纪律严明,号称“秋毫无犯”,是冯玉祥最倚重的一支劲旅。

刚驻防天水没几天,吉鸿昌就听说王佑邦在陇南烧杀劫掠的事,当即决定出兵剿匪。

1929年元月上旬,他亲率全师官兵,从天水出征,直扑西和、礼县一线。

消息传来,王佑邦大惊,不战自退。

正在围攻礼县的部队仓皇撤退,县长马绍棠带警兵追出十余里,缴获枪械、战马、大炮若干,俘虏匪兵数十人。

西和、礼县因此得保,百姓奔走相告,纷纷称快。

吉鸿昌部抵达西和后,第一件事不是安营扎寨,而是安抚百姓。他慰问死者家属,整肃地方治安,还因西和县长陈清芝战守不力,将其撤职。

1月5日,吉鸿昌率部进入礼县。


这支军队令地方百姓大开眼界——不扰民、不进民宅、露宿庙宇,自带口粮,连百姓送来的吃食都谢绝。有人感慨:“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这样守规矩的官兵。”

1月7日,吉鸿昌率部离开礼县,直奔武都,打算一举拔掉王佑邦老巢。

王佑邦得讯,早早在武都设下“空城计”,自己退居山后,试图诱敌深入再伺机包围。可惜他算错了。

吉鸿昌用兵老练,先派部队占领五凤山三天门和平堎坎高地,又用迫击炮猛轰山头。

再调两个步兵营轻装突进,从北峪河口包抄出击。

王佑邦一看阵势不妙,当即弃阵逃命,残部四散奔逃。

吉鸿昌部一路追至沙湾、清水子,王佑邦仅率十余骑狼狈逃入四川松潘。严寒中,官兵露宿山野,从不扰民,深得民心。


武都旧照

胜利后,武都百姓夹道欢迎,吉鸿昌贴出《八不准》布告,严禁扰民,整肃军纪。商贾复市,农人下田,秩序渐稳。

王佑邦的旧部也被清算:县长于湖境就地枪决,贪官宋国均被押、退赃两千银元。

1929年初夏,吉部调回天水,百姓沿路送别。

然而随着吉鸿昌凯旋北返,陇南百姓本以为可以在这乱世能歇口气。

没想到才过完中秋,风声又起——大小八股土匪,总共五千多人,分三路逼近武都县城。

来势汹汹,街头巷尾都在传:王长胜的骑兵从西边黄家坝、灰崖子杀来,张明柱控制了没水山、旧城山,郑殿英、夏老三则占了北山一带的腰道山和水子山。

城里顿时一片惶恐,人人说这是要合围武都,卷土重来。

当时,接防武都的是国民革命军驻汉中的王丕襄团。他的团分驻成县、康县、西固等地,武都城里只剩下团部、周营长带的一个老兵连,外加两个新兵连,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绅商百姓都很慌,纷纷找王团长,请他赶紧应对,免得再出变故。

但王团长嘿嘿一笑,说不慌不慌。

他一句话传下去:“大开城门,商户照常营业,新兵照常操练。”

很快,土匪王长胜的骑兵第一拨果真就气势汹汹的杀将而来,谁知刚过黄家坝,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只听见四周枪炮声时期,一时间人仰马翻、四处逃窜。

等他们想退,江对岸的机枪又响了,土匪被打死的、淹死的、摔死的、被踏死的不计其数,王长胜自己也是落荒而逃。

而北山那边的郑殿英、夏老三两股土匪正在起锅烧油准备做饭,刚好就听到城那边枪声大作,消息一传来,说王长胜已被打散,顿时大乱。

更倒霉的是,一颗迫击炮弹正中锅灶,火光冲天,饭没吃成,兵先逃了。

城外官兵追击俘虏了四十多人,查明多是被裹挟来的乡民,王团长下令放回家,只有几个惯匪被就地枪决。

张明柱那一股人在没水山看得清楚,见大势已去,也收兵逃了。

原来王丕襄故意整得外紧内松,麻痹土匪眼线,而他则悄悄的早就把兵力布好了。

他把重机枪安排在白龙江,在渭子沟沿河设伏;一个步兵排在赤砂庙;两个步兵排绕过东江水,从半山抄上陡堎坡,东西两线分头封锁。然后就等着土匪往里面钻。

这一仗打下来,从头到尾不到一个时辰。

出动不过一个连的兵力,打退八路股匪五千之众,武都城毫发未损。百姓听说胜讯,满城夹道欢迎,欢声雷动。

两天后,全县各界自发召开庆功大会。

县城正街搭起彩棚,横幅写着“绍我周王”,对联是:“护国作干臣,为民保赤子。”台上挂着孙中山遗像,对联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全场人山人海,光是官员、乡绅、商户、百姓就来了三千多,鞭炮响、军乐奏,一时热闹非凡。

大会由老绅士樊农庵主持,王团长、吕县长、谭校长轮番上台讲话,祝捷声此起彼伏。

县里送出锦旗、慰问品给王团长、周营长及全体官兵,人人喜笑颜开。

到了年末,王丕襄部奉命回调汉中,武都城里父老乡亲夹道送别。


但是1929年的中国,注定不太平,各大军阀厉兵秣马,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所以蒋桂战争之后,冯玉祥、阎锡山联合倒蒋,战争再次爆发。

冯玉祥的军队在甘肃的孙连仲的部队陆续撤离奔赴中原战场,甘肃兵力更加空虚。

王佑邦看准时机,又活动起来,到处串联旧部、招兵买马,意图重返武都,再占一席之地。

彼时,陈圭璋、黄得贵占据陇东,鲁大昌盘踞洮、岷,河西的马家也相继扩军。

王佑邦则在凤县勾结了另一个匪首刘得财。

刘原是陕西军阀甄寿珊的部下,甄被杨虎城所杀后,刘率部叛变,占据凤翔、岐山、宝鸡等地为匪。

两人一拍即合。

11月,刘得财带着三千多人从凤县、两当南下,攻入徽县。守军早听风声逃走,刘部轻而易举进了城,接下来的九十二天里,徽县百姓遭遇一场彻底洗劫——挨家挨户搜刮,市井萧条,家破人亡。

而与此同时,更大的一股力量也逼近陇南。

1930年春夏,马廷贤趁着蒋冯阎大战,纠集韩进禄、王占林、马人仓等股匪,号称万人,从宁夏南下。


马廷贤

马廷贤是马安良之子,出身西北马家军。

早年受蒋介石重用,但因纵酒废政被冷落,此时重出江湖,自称“讨逆军司令”。

他部下骑兵众多,一路南下直指秦州。当时秦州守军调往中原,城中只剩招安土匪段鹤鸣部和保安三大队。

段闻风逃跑,县长江仁纯也不知去向,秦州就此陷落。

马廷贤部进城后,屠杀惨烈,光被杀的平民就超过三千人。

马廷贤在秦州设立司令部,自封“甘肃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把下属编成三军,分别驻守陇南各地,并大肆任命土匪为“师旅长”,撤换地方官员。


陇南十三县大都不战而降,只有礼县县长马绍棠拒不受命,招来屠城,死难群众高达七千余人,史称“兰仓惨案”。

在马廷贤势力扩张的过程中,王佑邦再度浮出水面。

他投靠马廷贤,在成县擒杀段鹤鸣,以人头纳投名状。

马廷贤见其效忠,又封他为“陇南后方司令”。王佑邦于是堂而皇之又一次进驻武都,重整残部。

但这次好景依旧不长。

8月3日,川匪白云趁乱再度入侵,攻破武都。

王佑邦兵败,退回成县,反遭马部团长马忠擒获缴械。


鲁大昌

好在王佑邦是个老匪,经验丰富,虽被押解,但途中逃脱,藏入深山,后潜逃至岷县,投靠地方军阀鲁大昌。

1930至1931年间,他数次突袭成县,掠财绑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1931年春,他再度集众围攻徽县,城破后又失,几番拉锯,仍无立足之地。

秋冬之交,他投靠四川军阀牛子远,再度卷土重来,围攻徽县,但兵力不足,围攻五次皆败,最终退走。

从吉鸿昌剿匪算起,两年内王佑邦反复死灰复燃、联匪投靠、掀旗举事,却始终无法恢复往日气焰。

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这一次折腾之后,离他真正的大祸临头,已不远了。


邓锡侯

此时,川军邓锡侯早看中甘肃防务空虚,准备要来分一杯羹,于是以“援甘”为名,占领了文县,随后攻占武都,又把当时擒获王佑邦的那个团长马忠给赶走了,占领了武都。

川军还是很有意思,来了以后,不抢了,开始办烟馆、开赌场、商店、洗澡堂、洗衣局,然后武都城头,插上了四川援甘军的旗帜。


然后邓锡侯派黄隐为援甘军总指挥大举向前推进,连下西和、成县、徽县、两当,直逼天水,并打跑了马廷贤,而陕军不甘示弱,也来分一杯羹,赵寿山、马清苑两部大举入甘。

于是,川陕两军又在天水、清水两县展开了对峙。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1932年春,鲁大昌听说四川援甘军主力已经向天水集结。

这个从排长打到“甘肃自治军总司令”的鲁大昌,当时已经割据陇南十余县,部下众多,手握重兵。于是他命旅长李合义从礼县边境偷袭武都。

川军“援甘军”守军寡不敌众,很快败退,大火烧了西关街,百姓又遭一场大劫。

不过川军反攻很快,十天后又兵临城下,李合义奋起反抗,但终究是无济于事,不久,城破,李被川军从城内文明巷潘线匠的大柜内抓了出来俘虏,并被带回四川,直到不久后,由其父用大洋、烟土从川军手中赎回。


但由于在天水方向,川军进展很不利,于是,占据武都后不久,川军宣布撤军,鲁大昌派其第三旅孟世权部再入武都。

武都人当时也懵了,正月里城头三换旗,看得人眼都花了。

在占领武都后,鲁大昌再次出手,这次他派的不是别人,又是王佑邦。

鲁任命他为武都城防司令,这已经是王佑邦第三次入主武都。

他的司令部设在城隍庙,招旧部、敛钱粮,又开始那一套“司令做派、匪人行径”。百姓闻声色变,知他回来了,日子怕又要翻回老样子。

不过,这一次有人早已看他不顺眼。

那人名叫何处,武山人,原是冯玉祥部下,后秘密加入共产党,早年曾在凤县、两当一带活动,深受当地民众敬重。鲁大昌器重他的本事,任命他为团长,这年冬天,派他由陇西调防武都。

何处来得正是时候。他知道王佑邦罪行累累,一上任便借口“加强防务”,调兵部署,密布岗哨。

那一夜,武都城灯火通明。

王佑邦设宴,替何处团长洗尘。酒摆了三大桌,座上官兵衣冠整齐,气氛看似热络。他坐在主位,话不多,却不住地看何处——他觉得这人稳、懂事,不像那些浮头浮脑的少年军官。

何处敬酒,举止沉稳,言语恭谨,频频称“王司令驾临,一方平定”。王佑邦满意地点头,心里却没松劲——几十年江湖,他见过太多“笑面刀”。

酒过三巡,席散人退。王佑邦乘兴返回公馆,刚进院门,忽然屋顶有人跃下,院墙后传来一声短哨,瞬间火把齐明,枪口对准房门。

“王佑邦!”有人一声断喝。


他尚未反应,贴身卫兵已被缴械。院中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兵,围得水泄不通。

他没有挣扎。只是缓缓坐在院中石凳上,低头望着自己尚未脱下的官靴——一双绣边皮靴,还是从徽县带回来的。

那一夜,武都没有响一枪。

次日清晨,水神庙前搭起了临时刑场。街上百姓早早起身,有人还带着馒头和糖瓜,说要看“那个老匪最终下场”。城南大道上人头攒动,没有叫好声,也没有哭喊声,只有一片压抑已久的沉默。

何处亲自押解,众目睽睽之下,朗声道:“王佑邦,陷城屠村,奸掠无数,实属十恶不赦。今日斩首,还陇南百姓一个交代!”

王佑邦低头不语,仿佛听不见。他没挣扎,也没开口,像是认命,也像是不屑。

枪响一刻,乌鸦飞起。

尸体抛入白龙江,浪花很快吞没了血痕。

当天下午,武都城头鞭炮连响三刻钟。没有人下令放,但满城的纸钱、炮屑、笑声、掌声,像是一场压了多年的雨,一口气落了下来。

结语

陇南匪患,并非偶发,也绝非个案。

从清末到民国,战乱频仍,国家失序,兵匪不分。这是整个中国基层社会的普遍病灶。但若说哪里最深、最久、最凶,陇南绝对是其中之一。

为何偏偏是陇南?


陇南旧照

一是地势复杂,山高谷深,川陕甘交界,官兵难进,匪众易藏,天然适合作乱之地。

二是政权真空,民国年间地方官府更迭频繁,军政不分,县长兵长、司令土匪时常一身两面,连老百姓都分不清谁是官、谁是贼。

三是民生凋敝,灾荒连年,田地荒废,征粮逼税比匪更狠。百姓要么被抢,要么被抓壮丁,实在活不下去,就只剩两条路:逃荒或上山。

四是制度崩坏,保甲、团练、乡约本是地方治理的支撑,但到了陇南,这些机制要么被匪收编,要么形同虚设,民团成了私兵,自治变成了分裂。


陇南旧照

所以你看,王佑邦这样的人,不是孤例,而是一种现象。他能三次入主武都,靠的不是兵多将广,而是这个社会的漏洞太多。是地方需要秩序,但又没有真正的国家来提供。他只是填了个空子。

直到新中国成立,这种局面才被彻底终结。

剿匪不是一句口号。

它的背后,是解放军的军事围剿,是地方政府的重建,是土地改革、户口整顿、武装清缴、政令下乡——是国家机器第一次真正把触角伸进了这片山地的最深处。



参考文献:

杨成杰:王佑邦匪患陇南纪事

樊执敬:一月城头三换旗——记武都在军阀混战下的变乱情况

石建民 李培章:股匪王佑邦三踞武都

刘云飞:民国时期陇南的匪患与基层社会控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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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5-13

标签:历史   陇南   兵荒马乱   甘肃   旧事   民国   年间   西和   礼县   百姓   天水   徽县   成县   川军   县长   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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