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枝头，将银杏染成金箔，把枫叶灼成丹砂，日历便悄悄翻到了农历九月初九。这一天，古人称 “重阳”，今人唤 “敬老节”，时光在数字 “九” 的叠韵里流转，把秋的澄澈、情的绵长，都酿成了岁月里最温润的酒。

“九九相逢是重阳，秋高气爽菊花香”，这相逢，是人与时节的如约而至。不必说远山如黛、白云舒卷，单是巷口那丛悄然绽放的野菊，便把重阳的气息铺陈得满溢。老人们总爱提着竹篮，踏着晨露去郊外寻菊，指尖拂过带着凉意的花瓣，鼻间萦绕着清苦中藏着甘甜的香气 —— 那香气不似春日牡丹的浓烈，也不似盛夏荷花的清冽，是历经秋霜沉淀后的醇厚，像极了人生走过半生后的从容。孩子们跟在身后，追着蝴蝶跑过田埂，衣角沾了草屑，也沾了满襟的菊香。回家后，长辈会把菊花晒在窗台，或是泡一壶菊花茶，茶汤澄黄，入口微涩，咽下后却有回甘漫上舌尖，就像这秋日的时光，不慌不忙，却处处藏着惊喜。

公园里更是热闹，石阶旁、凉亭下，处处是赏秋的人。有人铺了野餐垫，摆上重阳糕与桂花酒，糕上的蜜枣红得透亮，酒里的桂花浮着金屑，一口糕配一口酒，秋的甜与醇便在唇齿间交融。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吹的是《秋江夜泊》，笛声顺着风飘过来，与菊花的香气缠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天边的流云发呆 —— 原来 “秋高气爽” 从不是一句空话，是抬头时能看见的万里晴空，是呼吸时能尝到的清新空气，是此刻心头没有杂念的松弛，是人与这秋光最妥帖的相逢。

“九九相随是重阳，天长地久岁月长”，这相随，是亲情与陪伴的细水长流。记忆里的重阳，总少不了外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会提前几天就泡好糯米，重阳节清晨天不亮就起身蒸重阳糕，蒸笼里冒出的白汽裹着米香，飘满整个小院。外公则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用竹刀削着木勺，说是要给孙辈做个新的餐具。等我们睡醒时，桌上早已摆好了冒着热气的糕，外婆会把最大的一块递给外公，笑着说 “老伙计，吃了糕，咱们再活几十年”，外公则会把糕上的蜜枣挑出来，放进我的碗里，轻声说 “孩子吃了甜，长大有福气”。

如今我们长大，在外奔波，重阳回家成了每年的约定。提着给长辈买的棉衣、护膝，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总能看见外婆在门口张望，外公则在屋里收拾着我们爱吃的干果。晚饭时，餐桌上总少不了一盘菊花炒鸡蛋，外婆说 “重阳吃菊，清热明目”，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是她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心意。饭后陪他们坐在院子里聊天，听外公讲年轻时的故事，看外婆给花盆里的菊花浇水，月光洒在他们的白发上，也洒在我们相握的手上 —— 原来 “天长地久” 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年年岁岁的如约回家，是饭桌上不变的那道菜，是长辈眼里藏不住的牵挂，是我们握着他们日渐苍老的手，轻声说 “明年我们还回来” 的笃定。

“九九相伴是重阳，好事成双不可挡”，这相伴，是人间烟火里的温暖相依。重阳这天，社区里的活动总是格外热闹。志愿者们会陪着独居老人去登山，年轻人们扶着老人的胳膊，一步一步慢慢走，山路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像是在唱着轻快的歌。到了山顶，老人们坐在石凳上歇脚，志愿者们递上热水和重阳糕，听老人们讲过去的重阳节是什么模样 —— 有的说年轻时曾和朋友一起登高插茱萸，有的说曾在重阳这天给远方的亲人寄过家书，那些细碎的往事，在阳光下慢慢流淌，成了最动人的风景。

山下的广场上，大妈们跳起了广场舞，音乐是欢快的《九月九的酒》，围观的人们跟着节奏拍手，偶尔有小朋友跑进去，跟着大妈们扭动身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不远处的长椅上，一对老夫妻相互依偎着，老爷爷给老奶奶剥橘子，老奶奶把橘子瓣喂到老爷爷嘴里，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还有人带着自家的宠物狗来散步，小狗在草地上追着蝴蝶跑，主人在后面笑着喊 “慢点跑”—— 原来 “好事成双” 从不是刻意追求的圆满，是有人陪你登高望远，是有人与你共享美食，是陌生人之间的一句问候，是爱人之间的一个眼神，是这人间烟火里，每一份不期而遇的温暖。

“九九归一是重阳，步步登高人吉祥”，这归一，是岁月沉淀后的向上与希望。重阳登高，是古已有之的习俗，古人说 “登高可以避灾”，如今我们登高，更多的是为了看一看更远的风景，为了给生活一份向上的期许。清晨的山路上，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他们说 “登高能让脑子更清醒，回去好写作业”；有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他们说 “一年忙到头，趁重阳爬爬山，给自己充充电”；有推着轮椅的子女，带着行动不便的父母，他们说 “就算走得慢，也要让爸妈看看山顶的风景”。

一步一步往上走，汗水浸湿了衣衫，呼吸也渐渐急促，但当站在山顶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极目远眺，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远处的河流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缠绕着大地，近处的树木郁郁葱葱，偶尔有鸟儿从枝头掠过，留下清脆的鸣叫。风从山顶吹过，带着秋的凉意，也带着向上的力量。我们在山顶插上茱萸，许下心愿：愿父母身体健康，愿孩子快乐成长，愿自己平安顺遂 —— 原来 “步步登高” 不只是脚下的路，更是心里的向往，是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始终保持向上的姿态；原来 “人吉祥” 也不只是一句祝福，是我们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期待，是岁月回馈给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最真挚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