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圣杜甫：半生潦倒与千年荣光

你们有没有想过？与杜甫齐名的李白，曾享天子降辇相迎的殊荣；可被尊为“诗圣” 的杜甫，为何一生穷困潦倒，最终死于凄凉？李白天赋卓绝，难有人企及；但论对后世的影响力，杜甫堪称空前绝后。中唐时，韩愈、李贺学他炼字，白居易、元稹承他通俗；晚唐李商隐习他七律技法；到了宋代，苏轼、王安石、黄庭坚、陆游皆受其影响，就连两宋最大诗派 —— 江西诗派，也尊他为诗派之祖。

可你知道吗？就是这样一位“诗圣”，在盛唐之时声名却极为薄弱。他几乎所有的荣誉，都是死后才被一一加封：是韩愈将他与李白齐名并称；是白居易、元稹不遗余力地赞扬；是苏轼尊他为 “古今诗人之首”；晚唐时，他的诗才被冠以 “诗史” 之名；直至明代，他才正式被尊为 “诗圣”。而他生前，既未盼来朝廷重用，也未等到诗名远播，却一日不曾停笔，一日不曾忘记忠君报国。年纪越大，经历越多，才越能读懂杜甫的可贵，也越能体会他一生的艰难。今天，就为大家讲述杜甫远比你们想象中更真实的人生。杜甫生于名门望族，祖父杜审言是初唐著名诗人，母亲则出自清河崔氏这一名门。这样的家境，让他从小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一方面有条件博览群书，打下深厚学识基础；另一方面，家人也支持他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他 5 岁观看公孙大娘舞剑，7 岁便能写诗作文，14 岁在洛阳岐王府中聆听李龟年演唱，15 岁爬树打枣更是稀松平常。20 岁时，他游遍吴越之地，裘马轻狂，意气风发，全然不知人生疾苦 —— 这便是杜甫的年少时光，昂扬肆意，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736 年，24 岁的杜甫在洛阳参加科举考试，结果意外落榜。当时他的父亲任兖州司马，于是他便以省亲为名、散心为实，前往山东探望父亲，这一待便是四五年。也是在这段时间，他写下了那首千古名篇《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诗中满是少年人的豪情与壮志，尽显他对理想的追求。

30 岁时，杜甫回到洛阳，迎娶了司农少卿之女杨氏为妻。32 岁那年，他遇见了被唐玄宗 “赐金放还” 的李白，二人一见如故。杜甫主动充当起李白在河南的 “导游”，陪他遍游各地。后来，他们又与高适相遇，三人一同游玩、求仙问道，度过了一段畅快时光。一年之后，李白与杜甫在山东再次相逢，这却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面。此后，二人天涯零落，命运踏上了截然不同的轨迹。

747 年，唐玄宗为招揽天下贤才，下令 “通一艺者” 均可到长安应试。杜甫得知消息后极为振奋，多年怀才不遇的他，本以为此次能一雪前耻。可谁也没想到，宰相李林甫因嫉妒贤才，暗中操纵考试，最终无一人中选。杜甫再次落榜，从此困居长安将近十年。

这十年间，为了谋得一官半职，杜甫将妻子杨氏与家人独自留在故乡，自己则在长安四处奔走、拜谒权贵。十年辛苦，他尝尽辛酸，甚至到了“卖药都市，寄食友朋” 的地步。他曾一年间三次献上《大礼赋》，终于得到唐玄宗的赏识，被安排 “待选” 等候官职分配，可直到 755 年，他才被授予 “右卫率府兵曹参军” 一职 —— 说白了，就是看管兵器库的小官。

这一年，杜甫已经 43 岁。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早已褪去，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身上的锋芒也收敛起来，整个人变得愈发沉稳。他从长安动身返回奉先县，本想把授官的好消息带给家人，可到家后却发现，小儿子早已因饥饿而死。巨大的悲痛之下，他写下了《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将个人的遭遇与天下百姓的苦难融为一体。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人们崇拜李白这样的“天才仙人”，却总能在杜甫身上找到共鸣？我想，答案就藏在这里。杜甫同样有才华，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也曾追逐诗和远方，可柴米油盐的现实终究将他拉回地面。他无法像李白那样 “飘飘欲仙”，生活的重压要求他必须脚踏实地。也正是从这时起，他的诗歌走上了一条贴近现实、满是荆棘坎坷的道路，成为了记录时代的 “诗史”。同样是 755 年冬天，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仓皇出逃，唐肃宗在灵武即位。杜甫刚刚把妻儿安顿在鄜州没多久，身为臣子的他，便不得不与家人分离，独自前往灵武觐见肃宗。不料途中被叛军抓获，囚禁于长安狱中。在狱中，他思念家人，含泪写下《月夜》，诗中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一句，道尽了乱世中骨肉分离的苦楚。后来，杜甫终于逃出生天。回望历经战火的长安，生死一线间的感慨涌上心头，他写下了那首千古名篇《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字里行间，满是对国家残破的痛心、对亲人离散的焦虑。随后，杜甫顺利抵达灵武，被唐肃宗授予“左拾遗” 一职。可仅仅一两年后，他便因直言进谏触怒肃宗，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从此彻底不被朝廷重用。

接下来的日子，杜甫开始了各地辗转奔波的生活。当时安史之乱尚未平息，他从华州前往洛阳，途中目睹百姓在战乱中的悲惨遭遇，写下了著名的 “三吏”（《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与 “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用诗歌为苦难的百姓发声。后来，因厌恶官场的黑暗与腐朽，杜甫愤然辞官，南下前往成都。在好友严武的帮助下，他在浣花溪畔搭建了茅屋，这便是如今我们熟知的“杜甫草堂”。可即便有了栖身之所，他依旧寄人篱下，身无余钱，时常饥寒交迫。就连他为官时结交的一些 “好友”，见他落魄，也陆续断绝了往来。当时杜甫已年过半百，看着怀里撒娇要 “好吃的” 的孩子，不知他是否曾在某一瞬间，对自己一生的坚持与选择有过一丝后悔？就是在这里，他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发出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的呐喊 —— 即便自身处境艰难，他心中牵挂的仍是天下百姓。四百多年后，陆游也曾来到浣花溪畔。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写下“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的诗句，跨越冰冷的时空，与杜甫的精神完成了一场隔空拥抱。765 年，严武病逝。失去依靠的杜甫，不得不带着家人离开成都，辗转于乐山、宜宾、重庆等地。后来，他投奔夔州都督柏茂琳，在夔州暂时安定下来。可常年的奔波早已让他疾病缠身，身体每况愈下。在夔州期间，他写下了被称为 “七律之冠” 的《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小时候读这首诗，只觉字句工整；长大之后再读，才懂其中字字泣血：“猿啸哀” 是古之悲泣，“鸟飞回” 是情之彷徨，“无边落木” 是景之萧瑟，“不尽长江” 是心之触动。“万里” 是地之遥远，“悲秋” 是时之凄惨，“作客” 道尽漂泊之苦，“百年” 暗含人生迟暮，“多病” 显露出气息奄奄，“独登台” 更是写明四下孤寂、无亲无友。这般境遇，恍惚间让人想起当年那个 “会当凌绝顶” 的少年 —— 他只是想看看山顶的风景，却独自尝尽了这一路的颠簸与寥落。曾经梦想着无际星空、云海缥缈，胸怀世间壮阔，可最终却夙兴夜寐，撞过南墙，游过四海，等到胡须千丈、老发斑白，才发现少年一眼望去的未来，早已成了垂垂老矣的模样。或许，从故事最开始，他就隐约看到了结局，却依旧选择了这条艰难的路。

770 年，杜甫坐船前往岳阳。途中，他在梦中看到父母妻儿围在身边，一生见过的匆匆过客也悉数登场：公孙大娘起手舞剑，李龟年登台高歌，卫八处士、高适大笑着走来，严武对他嘘寒问暖，李白则端起酒杯，默默望向他。江川变幻，往日种种如走马灯般闪过 —— 梦外是他一生的苦海，梦里却是他炽热的山河。最终，他没能从这场梦中醒来，病逝于湘江的孤舟之上，享年 58 岁。苍茫天地之间，日落西山之时，听完杜甫这一生的故事，你觉得他的一生值得吗？纵使一生飘零，纵使前路坎坷，他却始终怀着“虽千万人，吾亦独往” 的信念，在苦难中坚守，在乱世中发声。这样的杜甫，值得被千年铭记。（文章摘自沧溟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