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

文/汪允祥

疫情来临前的那个深冬，寒风吹透了城市的街巷，也吹碎了我们家平静的时光。父亲突发脑溢血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心湖，掀起的惊涛骇浪至今未平。病情诊断书撕碎了腊月的静谧，将父亲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这一住，便是将近一整年。

从辞旧迎新的冬雪，到次年寒梅再开，医院的白色长廊成了我们兄妹最熟悉的风景。消毒水的味道浸透了衣物的纤维，监护仪的滴答声取代了新年的爆竹。我们轮流守在病床前，为父亲擦身、喂饭、按摩僵硬的肢体。他昏迷的日子里，我常常握着他曾经宽厚有力、如今却苍白瘦削的手，一遍遍诉说着家常，期盼着他能从沉睡中醒来。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银丝在鬓角悄悄蔓延，岁月与病痛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

终于，在又一个冬天来临之际，父亲迎来了出院的日子。回家的路上，他靠在车窗边，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对熟悉环境的眷恋。起初的几年，他还能在我们的搀扶下慢慢走动，父母亲自栽下的柿子树，见证了我们父子蹒跚的脚步。偶有闲暇， 我会陪着他在轮椅上，听他咿呀不清讲年轻时教书育人的故事，讲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如何在他的耐心教导下迷途知返，讲他退休后最向往的，是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

父亲的退休愿望，简单而纯粹。他总说，教了一辈子书，守了一辈子三尺讲台，错过了太多窗外的风景。退休后，他和母亲都来到青岛生活。前些年他去了北京，在天安门广场看了升国旗，在故宫里感受了历史的厚重；去了上海，在黄浦江畔眺望了璀璨的夜景，在老弄堂里品味了市井的烟火。本以为这只是旅程的开始，却没想到，这两次远行，竟成了他此生仅有的远方。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间，父亲在家休养已近六个年头。近一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曾经能勉强走动的双腿渐渐失去了力气，如今只能终日卧床。每天下班后，我推开门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父亲的房间。他总是静静地躺着，眼神望着天花板，见我进来，便会缓缓转动眼珠，嘴角牵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我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曾经是那么温暖而有力量，为我掖过被角，为我擦过眼泪，为我指点过迷津。如今，它变得瘦弱不堪，皮肤松弛，布满了老年斑，指关节也有些变形。我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那里面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也盛满了对家人的爱意。我跟他讲单位里的趣事，讲孩子的学习情况，讲邻居家的琐事，他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发出一声轻轻的应答，或是眨眨眼睛表示回应。可即便如此，我也愿意这样陪着他，仿佛只要这样坐着，就能给彼此带来慰藉。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会想起从前。想起小时候，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穿行在乡间的小路上。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春天，青青的麦苗像绿色的地毯铺向远方；夏天，饱满的麦穗在风中摇曳，散发着麦香；秋天，金黄的玉米穗沉甸甸地挂在秸秆上，父亲会摘下一个，剥开外皮，露出晶莹剔透的玉米粒，塞到我嘴里，甜甜的滋味萦绕舌尖。那时的父亲，身姿挺拔，笑声爽朗，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牵着我的手，仿佛就能握住整个世界。

父亲是一位老教师，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把毕生的精力都倾注在了教育事业上，桃李满天下。逢年过节，总有四面八方的学生来看望他，他们带着鲜花和祝福，诉说着各自的成就，感谢着父亲当年的教诲。父亲总是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欣慰。他常说，教书育人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看到学生们有出息，比什么都强。这样一位善良、正直、一辈子积德行善的老人，却终究没能抵挡住疾病的侵蚀。

常常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想回到父亲生病前的日子。我想陪他去云南，看苍山洱海，感受风花雪月；我想陪他去新疆，看蓝天白云下的草原，听牧民悠扬的歌声；我想陪他去西藏，看布达拉宫的庄严神圣，感受信仰的力量。我想陪他再回一次老家，走一走乡间的小路，看一看那一望无际的平原，闻一闻麦香和玉米的清香，再让他亲手抚摸一下饱满的麦穗和玉米穗。

可人生没有太多的假设，也没有重来的机会。那些未圆的旅程，那些没能说出口的陪伴，都成了心底永远的遗憾。如今，我能做的，便是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好陪伴在父亲身边，为他端茶倒水，为他按摩捶背，为他讲讲外面的世界。我知道，这些微不足道的陪伴，终究无法弥补他心中的遗憾，也无法抵挡岁月的流逝，但我只想让他知道，他永远是我心中最伟岸的山，是我最温暖的港湾。

父亲的呼吸渐渐平稳，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我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坐着，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酸楚与感恩。酸楚的是，岁月无情，病痛折磨；感恩的是，他依然在我身边，让我还有机会陪伴他，孝顺他。

愿时光能慢些走，愿病痛能少些折磨，愿我掌心的温度，能温暖他往后的岁月。那些未圆的旅程，或许永远无法实现，但这份深沉的父爱，这份浓浓的亲情，将会永远镌刻在我的心底，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作者简介：

汪允祥，全国中小学作文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中高考作文实战专家，26年专注于中小学作文教学研究 。半岛小作家、半岛学生记者特邀顾问，《十月少年文学》特聘讲师，百佳散文名家，《宁古塔作家》主编，《燕京文化》签约作家，第六届“小作家杯”青岛赛区组委会主任，“半岛杯作文大赛”西海岸赛区组委会主任，《小荷轻舞》主编，出版散文集《我把春天送给你》等多部，在报刊发表作品40余万字。《母亲的面糊子》等12篇文章被多所学校选为阅读理解试题。

为解决中高考语文难题，汪允祥经过多年研究，形成一套独特的语文教学法，短时间内即可解决中高考语文困惑。近8年来，汪允祥创造了一个“中高考语文神话”，连续五年命中国内18省市中考作文，连续三年命中高考作文范围，在全国各地讲解“中高考语文4小时冲刺”数百场，学生中高考语文成绩人均提高5--15分，使上万学子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