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寒

一个坚持丁克的文学家，在48岁那年遭遇了避孕失败。这场意外，让他从理性的旁观者，变成手忙脚乱的新手父亲。

产房外27小时的煎熬后，他看着那个折腾了母亲一天一夜的小生命，忍不住撇嘴说出那句话。

一个48岁男人的慌乱

1929年初夏，许广平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不在计划之内。

鲁迅48岁，许广平31岁，两人从广州到上海同居两年，一直小心避孕。他们不想要孩子，这在当时的知识分子圈子里并不罕见，鲁迅自己就说过"无心结子"的观念。

可偶失注意，遂有婴儿。

许广平后来回忆，两人为此专门商量过，要不要这个孩子。不是所有意外都该接受，成年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们权衡了很久。

鲁迅那段时间写信给许广平，用的信纸很特别。一张画着枇杷，三枚果实，两大一小。另一张画着莲蓬，饱满的莲子藏在里面。他在信中提到：莲蓬中有莲子，尤其我所以取用的原因。

这个理性到骨子里的文人，用图案暗示了怀孕的事实，也暗示了他的态度——接受。

5月15日，他给许广平写信时，改了称呼，不再是过去开玩笑的"害马"或习惯的"广平兄"，而是"乖姑！小刺猬！"

语气变了，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中年男人，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对待伴侣。

产房外的27小时

9月25日晚上，鲁迅工作过度后发了热。

他照常写东西，睡得晚，刚睡熟不久，26日凌晨3点，许广平开始阵痛。

她忍着，咬住牙齿不让他醒，一直忍到上午10点才告诉他。

鲁迅当时还发着烧，但他冒着发热，陪她去医院办住院手续。护士通知说马上要生产了，准备好小床、浴盆、热水，一次又一次催促。

除了回家吃饭，他没有片刻离开。

那一夜，他扶着许广平的一条腿，趴在床边睡了一夜。自己感冒发热还没好，身体难受，可许广平更难受。

27日清早，经过27到28小时的阵痛，医生来了。

许广平狼狈不堪，医生的表情有些严重。

这是1929年的上海，高龄产妇难产，不是小事，医生问鲁迅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大人。"

鲁迅的回答很快，没有犹豫，伴侣比未谋面的孩子更重要。

赤红的小身体终于出来了，呱呱的哭声响起来。

鲁迅看着这个折腾了母亲一天一夜的小东西，带着欣慰的口吻说："是男的，怪不得这样可恶！"

五个字：怪不得可恶。

这不是嫌弃，是劫后余生的轻松，是紧张了27小时后终于能开玩笑的释然。是一个48岁男人面对新生命时，复杂情绪的真实流露。

一个文学家的育儿囧途

鲁迅买了很多育儿书，他是个认真的人。既然要养孩子，就得学。可书本和现实，差得有点远。

喂奶这件事，第一关就没过。

许广平乳水不足，医生建议雇奶妈，鲁迅不放心，他决定自己来，喂牛奶。

夫妻俩按书上写的，每两小时喂一次，每次五分钟，严格执行。

两个多月过去，孩子的体重只有两三周婴儿那么大。

书上的方法行不通，后来医生指导，改成母乳加牛乳加米汤，定时喂养，海婴才慢慢胖起来。

洗澡更惨。

在医院时，护士帮忙洗，回家后，夫妻俩亲手来。特别小心，先把水烧开再晾成温水。

10月的上海，秋风起来了，水很快就凉。海婴冷得小脸发青，身体发抖，随后就感冒发烧。

此后几十天，他们不敢给孩子洗澡，每隔一小时观察尿布，可海婴的屁股还是脱皮了。

只能再请护士，一直持续到孩子七个多月大。

一个写出《狂人日记》的文学家，在给婴儿洗澡这件事上，败得彻底。

许广平给孩子起名"海婴"——上海出生的婴儿，鲁迅给他取了昵称"小红象"。因为许广平爱称鲁迅为"小白象"，海婴刚生下来皮肤很红，就成了"小红象"。

海婴体弱多病，鲁迅的日记里，至少有上百次提到带他去医院看病的记录。

他每天观察海婴的大便颜色，做记录，才能倒掉。

1932年"一·二八"事变，鲁迅的住处被炮弹击中，荒乱中逃到英租界避难，房间潮湿，海婴病情加重。

鲁迅带着许广平和海婴，住进了上海最豪华的酒店。

上海小报为此讽刺过他。

可他不在乎，孩子病了，住好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

11月，鲁迅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去北京探病，又得知海婴发病。他在北京城到处买礼物，要带回上海，送给海婴的医生。

这份关爱，和现在父母溺爱独生子女并无二致。

鲁迅自己都笑称，快成"二十五孝"父亲了。

1933年4月，为了让海婴晒太阳，鲁迅决心搬家，北川公寓朝北，阳光照不进屋，孩子的病特别多。

他花了五个月找房子，终于在施高塔路找到朝南的房子。为了孩子的健康，一个48岁的男人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轨迹。

七年父子的日常碎片

海婴上幼稚园后，每天早上起床，会做一件事。

轻轻走进父亲房间，取出茶几上的香烟，插入短烟嘴里，放到父亲醒来后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大功告成似的离开。

中午吃饭时，他总盼着父亲夸奖。

鲁迅会微微一笑："小乖姑，香烟是你装的吧？"

海婴才乐滋滋地吃起饭来。

招待客人时，鲁迅会特意在客厅里找一下眼巴巴的海婴，递两块糖果给他。

亲自给海婴配药看病，带他看适合的电影，陪他玩玩具。

许广平后来写道：鲁迅对儿子的教育是"顺其自然，极力不多给他打击，甚或不愿拂逆他的喜爱，除非在极不能容忍、极不合理的某一程度之内"。

有一次，海婴死活不去学校。

鲁迅催促也不去，就用报纸卷着，假意要打屁股。

海婴说出实情，气喘病犯了，呼吸不畅，只能在家静养。

鲁迅让许广平向老师请假。

海婴的同学不知道情况，放学后在门口唱歌嘲笑："周海婴，赖学精，看见先生难为情……"

鲁迅连忙出来解释，海婴不是赖学，是发气喘病需要休息。你们在街上也看到，他还去过医院。

好一番解释，才解了围。

海婴小时候喜欢一种叫积铁的玩具，用金属零件组装小汽车、起重机。装好了再拆，拆了又装。

鲁迅总在一旁鼓励他。

海婴后来用自己积攒的压岁钱，报考了南洋无线电夜校，母亲没有干涉。鲁迅在遗嘱里写，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1936年10月的一天晚上。

7岁的海婴像往常一样，站在楼梯上冲楼上喊："爸爸，明朝会！"

上海话，明天见的意思，那是父子间的最后告别。

10月19日，鲁迅去世。

从1929年9月27日到1936年10月19日，整整七年。一个坚持丁克的文学家，因为一次避孕失败，体验了七年父亲的身份。

他笨拙地学习育儿，认真地观察孩子大便，执着地寻找朝南的房子。他用报纸卷打屁股，却在信里解释"声音虽然响，却不痛的"。

这七年，他不是文豪，不是战士。

他就是一个48岁才学会当父亲的普通男人。

海婴后来成了无线电专家，没有继承父亲的文学道路。他说自己是被医生用镊子夹出来的，可能夹坏了脑袋，所以没有文学天赋。

这是个玩笑。

真相是，鲁迅从来没期望儿子复制自己的人生。

海婴活成了自己，就是对那七年父子情最好的回应。

参考资料：

1. 中新网：《鲁迅眼里的海婴与海婴眼里的鲁迅》（2011年4月）

2. 人民网：《名人怎样做父亲？鲁迅用报纸打屁股》（2014年6月）

3. 中国吉林网：《鲁迅眼里的海婴与海婴眼里的鲁迅》（文脉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