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呼唤的“稀缺品”，中国提供

2025天津夏季达沃斯论坛昨日闭幕。3天时间里，多位嘉宾不约而同提到了“不确定性”，甚至有人说“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

开年以来，地缘政治波谲云诡：特朗普政府四处挥舞“关税大棒”，俄乌战火持续燃烧，以伊冲突骤起、导致美军“下场”……“黑天鹅”事件频出，“确定性”成了稀缺品。全球的神经紧绷，纷纷将眼光投向中国。在此背景下，中国经济的韧性与机遇显得尤为亮眼。

论坛期间，记者专访全国政协委员、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陆铭，请他就中国的确定性、提振消费、增加居民收入等话题分享见解。

陆铭 图源：世界经济论坛

要充分尊重经济规律

知事：您如何看待“不确定性”成为本届论坛的高频词？中国能为世界提供哪些确定性？

陆铭：这是大家共同的感受，现在全球范围内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不确定性中寻找确定性。

从国际上看，美国前段时间进行了剧烈的政策调整，对全球造成冲击，其国内司法力量已经介入进行纠正。明年11月要进行中期选举，如果继续折腾下去，通胀、失业攀升，特朗普政府将面临很大压力，届时很可能作出妥协让步。

面对外部环境的变化，我们要坚定不移做好自己的事。政府已经释放了很多的信号，要增强政策的稳定性、可预期性，接下来要让国内外各界人士切实感受到。我们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例如促进民营经济、建设法治政府、扩大外资准入等，要讲好这其中的鲜活故事、真实事例，积极宣介。此外，对于清理拖欠企业账款、纠正异地违规执法等工作，呼吁各级政府公布一批具体案例、广而告之，以此形成震慑、增强信心。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要充分尊重经济规律。只要是有利于经济长远发展的事情，就坚定不移地去做，反之就不去做。对于是否要大力发展服务业，一些学者有不同意见。经济越发展，消费占比就越高、服务业占比也越高，这是普遍规律。规律是确定的、可预期的，认识规律、尊重规律，在此基础上遵循规律去制定、执行政策，就能建立起稳定的预期，进而取得好的效果和成绩。

打造、释放更多的消费场景

知事：提振消费是今年的重点工作之一。1至5月的消费数据比较亮眼，未来如何保持良好势头、进一步释放消费潜力呢？

陆铭：我认为，首先是要改善预期、增强大家的信心，期待宏观政策进一步发力。

其次，在服务消费领域，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近期文旅行业的火爆，反映出了人民群众有多元化消费的热情和意愿。而制约在于，供给是不是达到了大家的预期，消费场景是不是得到了充分释放。

5月10日，消费者在重庆南山一火锅店用餐（无人机照片）。新华社发

一方面，养老、幼托、文体、旅游、教育、医疗等产业要进一步降低门槛、扩大开放，提供更多优质供给。例如，世界上的好电影很多，远不止美国好莱坞那些，可以引进更多的外国优秀电影，满足大家的观影需求。又如，去年我国已经试点允许设立外商独资医院，引进国际高水平的医疗资源。

另一方面，打造、释放更多的消费场景。例如，城市河道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开放给市民划船、公园里提供更多的绿地供大家扎帐篷露营、小区空地多建几个乒乓球桌等。这些都属于微观的层面，可以用比较小的投入撬动大的消费，关键在于把工作做精细、做实。

此外，还有一个劳动力供给的问题。许多城市的服务业存在劳动力短缺，原因在于农民工受制于户籍、住房、子女教育等因素，无法长期留在城市里。我之前做过研究，户籍身份的转变能够带来明显的消费增长。截至去年年底，我国有2.9亿的农民工。从提振消费的角度，期待户籍制度改革加快步伐。

调整产业结构，提高服务业比重

知事：增加居民收入是激活消费引擎的关键，也是近期的政策重点。您对此有哪些建议？

陆铭：增加居民收入是一篇大文章。首先，居民收入与经济增长直接挂钩。我们的宏观经济政策，包括货币政策、财政政策还可以进一步发力，去推动经济增长。对一些能够提供大量就业机会的行业，要努力去扶持，帮助它们稳步发展、扩大规模。此外，要给大家涨工资、涨退休金、涨养老金等。

其次，要调整产业结构，提高服务业比重。我国居民的财产性收入不算多，主要是劳动收入。如果把经济的门类大致分成制造业和服务业两个部门，制造业相对来说属于资本密集型，劳动收入占比是比较低的，创造10个单位的GDP对应的收入到不了10个单位。而服务业是劳动密集型，它的劳动收入占比是高的。服务业的发展会带来劳动收入的增长，这是增加居民收入非常重要的来源。

第三个方面就是做好二次分配，包括优化改革税制、完善社保制度等，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灵活就业人员、农民工、新就业形态人员的社保。我建议，在加快建设全国统一的社保体系和外来人口市民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健全完善灵活就业人员的社保制度，增强相关人员对于参保的选择性。稳扎稳打、统筹推进，让他们切切实实享受到福祉。

6月9日，两名外卖员准备进入天津市河西区文化中心工会驿站休息。新华社发

还有公共服务方面，主要是教育和保障房。对于进城的农民工群体来讲，非常大的两部分支出就是在子女教育和住房上面。如果能够让其子女更顺畅地进入公办的学校，他们就会把孩子带在身边，减少留守儿童；同时在城市提供更多的保障房，降低居住成本，在实际效果上等于提高了收入，也增强了他们的获得感、幸福感。我最近做过一个跟踪保障房项目的研究，实际证明效果是不错的。

促进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

知事：近段时间以来，“内卷式”竞争的问题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国家发改委、商务部、市场监管总局等部委已经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进行整治。针对这个问题，未来还应建立哪些长效机制？

陆铭：去年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企业方面已经讲了很多，我谈一谈对规范地方政府行为的思考。

我观察到，有的地方政府一边在讲贯彻《公平竞争审查条例》，一边进行一些变相的规避。例如，我最近有一个研究发现，一些地方政府的投资基金要求返投，这实际上是造成市场分割、不利于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今年1月国办印发的《关于促进政府投资基金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就指出，鼓励降低或取消返投比例。未来围绕这一问题，可以进一步做工作。

为了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我认为很多制度、规范应当统一起来，包括各地的劳动保护标准、环境保护标准、政府采购标准等，全国应该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第二个方面，关于考核指标。我们讲了很多年要看GDP、但不能唯GDP，要更加注重全面、长期的发展。这一点要继续推进，否则地方政府始终有动力去重复投资。

2025天津夏季达沃斯现场。图源：世界经济论坛

再看长远一些，要促进生产要素尤其是劳动者的自由流动，以此来规范地方政府的行为。换句话说，如果一个地方做得不好，违背自身的比较优势去搞一些无效投资、重复投资，或者说不能提供充足的公共服务，那么人和钱就会流走。这样，那些地方就会放弃不合理的政策，转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当然，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要一步一步来做。我们在经济发展转型中要解决之前积累的很多问题，无法一蹴而就。

来源：长安街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