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在咖啡馆拿错伞,我和一个陌生女孩开始了物品漂流。
她留的纸条总夹着奇怪小礼物:半包跳跳糖、会发光的橡皮鸭。
第三次交换时我故意在保温杯里装姜汤,纸条写“治感冒特效药”。
隔天杯底粘着晒干的向日葵,背面写:“周日植物园有真花。”
约会当天她抱错我的猫拔腿就跑,我追了三条街才发现——
………
雨点像一群喝醉了的小疯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咖啡馆的落地窗上,糊成一片混沌的水帘。
我缩在靠窗的软座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温热的杯壁。
这鬼天气,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湿漉漉的,沉甸甸的。
工作搞砸了,被老板指着鼻子训了半小时,灰溜溜地提前滚了出来。
老天爷大概也看我不顺眼,非得用这场暴雨再给我浇个透心凉。
时间像被雨水泡发了,黏稠地流淌着。
窗外,天光一点点被墨色吞噬,路灯挣扎着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长长扭曲的影子。
该走了,再赖下去,店员那礼貌但饱含催促的眼神怕是要把我扎穿了。
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起身,抓起放在旁边空椅背上的黑色长柄伞。
伞骨冰凉,握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推门出去,冷风裹着密集的雨点瞬间糊了一脸,我下意识地撑开伞,把自己罩进一方噼啪作响的庇护所里。
雨水顺着伞面哗啦啦地淌下来,汇成一条条小瀑布。
走了大概半条街,我习惯性地想把伞柄在手里转个圈——这动作做了十几年,闭着眼都能完成。
可今天,指尖触到的伞柄末端,似乎……
有点不对劲?不是那种磨得有些光滑的硬塑料触感。
我停下脚步,借着路边便利店透出的灯光,疑惑地低头。
伞柄末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我亲手贴上去、那个早已褪色、印着卡通火箭的宇航员贴纸。
那是我小时候赢来的奖品,幼稚得要命,却风雨无阻地跟了我十几年。
心头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砸进脑海:拿错了。
几乎是同一秒,我飞快地翻转伞面。
果然,内侧靠近伞骨的地方,靠近伞骨的地方,贴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标签。
标签很小,印着一行娟秀的手写体字迹:“谢晗沫”。
完蛋。
我像个傻子一样杵在滂沱大雨里,手里攥着不属于我的伞。
回头望去,咖啡馆早已隐没在雨幕和霓虹交织的模糊光影里,像个遥不可及的孤岛。
更糟的是,我的那把“宇航员”,此刻大概正被那个叫“谢晗沫”的陌生人握在手里,离我越来越远。
沮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真是倒霉到家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雨水顺着额角流进脖子里,激得我一哆嗦。
算了,自认倒霉吧,一把伞而已。
我压下掉头回去找的冲动,裹紧了外套,顶着这把陌生的“谢晗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积水里,朝着家的方向狼狈前行。
回到家,湿透的裤脚沉重地贴在腿上,冰冷刺骨。
我甩掉鞋子,把那把惹祸的陌生黑伞随手丢在门边的伞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烦躁感像黏在鞋底的湿泥巴,甩都甩不掉。
我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只想放空,让这倒霉的一天赶紧翻篇。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略显凌乱的客厅,最后落在那把孤零零立着的伞上。
昏黄的灯光下,黑色的伞布泛着微光。
鬼使神差地,我起身走过去,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好奇心,把它重新拿了起来。
伞柄末端依旧光秃秃的,那个小小的标签“谢晗沫”在灯下清晰可见。
我下意识地摩挲着伞柄,指腹忽然触到一点细微的凸起。
不是伞骨接缝。
心里咯噔一下,我立刻把伞撑开,凑近了仔细检查内侧。
果然!
在靠近伞顶中心骨的位置,用一小段透明胶带,粘着一个被叠得方方正正、火柴盒大小的纸条。
这什么?失物招领?还是……勒索信?
我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得扯了下嘴角,小心翼翼地揭下那个小纸块。
纸块在我手心展开。
是一张从普通便签本上撕下来的小纸片,印着浅蓝的横线。
上面的字迹和伞柄标签一样,小巧、干净、带着点说不出的利落劲儿:
“抱歉!我拿错了伞。你的伞在我这儿(那把贴着小火箭的,很酷!)。
方便的话,明天下午六点,老地方咖啡馆门口交换?——谢晗沫”
纸条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歪着脑袋的笑脸。:)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
不是单纯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像是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里,意外发现了一颗包装完好的糖。
有点甜,又有点……新奇。
尤其是那个小火箭的备注,还有那个歪歪的笑脸,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我捏着纸条,指尖无意识地搓着那略显粗糙的纸面。
目光扫过纸条下方,一个小小、硬硬的凸起卡在折叠的缝隙里。我轻轻一抖。
“嗒”的一声轻响。
一颗独立包装的亮橙色跳跳糖,落在了我的掌心。
透明的塑料小袋,里面是细碎的彩色糖粒。
包装袋上印着一个龇牙咧嘴、蹦得老高的卡通小怪物,张牙舞爪地写着:“蹦跶吧!坏心情!”
“噗……”
一个没忍住,我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精神损失费?还是……道歉的伴手礼?
看着那颗在灯光下折射出廉价但欢快光芒的跳跳糖,心里那片沉甸甸的乌云,好像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蹦,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我剥开包装,把那堆细碎的糖粒倒进嘴里。
噼里啪啦!
无数细小的爆炸瞬间在舌尖炸开,酸酸甜甜的滋味混合着奇异的弹跳感,一路蹦跶进喉咙。
那股莫名的烦躁,似乎真的被这幼稚又生猛的“物理攻击”炸飞了不少。
第二天傍晚,雨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我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馆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属于“谢晗沫”的伞。
心情有点微妙,像揣了个即将引爆的小型烟花。
六点整。
一个身影从咖啡馆里快步走出来。
是个女孩,穿着简单的米白色薄毛衣和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我那把伞柄上贴着褪色小火箭宇航员的黑伞!
她走到门口,脚步顿住,视线扫视着周围,带着点探寻的意味。
就是她!我赶紧上前一步,有点局促地开口:“你好,请问是……谢晗沫?”
她闻声转过头。
那是一张很干净的脸,皮肤白皙,眼睛很大,瞳仁是温润的浅褐色,像浸在清水里的琥珀。
看到我手里的伞,她眼睛倏地一亮,像是星辰落入了深潭。
“啊!是你!”
她笑起来,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声音清亮,带着点雨后初晴的爽朗,“太好了!真怕你不来呢。”
她立刻把手里属于我的伞递过来。
“怎么会,谢谢你的纸条和……”
我接过熟悉的伞,指尖碰到伞柄上那个小小的宇航员贴纸,心里莫名安定下来,也把手里的伞递过去,“还有跳跳糖。”
“跳跳糖?”
她接过自己的伞,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噗嗤笑出声,脸颊浮起淡淡的粉色,“那个呀……早上翻包翻到的,顺手就塞进去了。有用吗?炸飞坏心情?”
“效果拔群。”
我认真地点头,看到她因笑意而微微弯起的眼睛,“简直像是被一群小怪物在舌头上开派对。”
“管用就好!”
她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交换完成,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她晃了晃手里的伞,语气轻快:“那……我先走啦?谢谢你来换伞!”
“嗯,再见。”
我点点头,看着她转身,马尾辫在脑后轻轻一甩,汇入傍晚街头的人流中,很快消失不见。
我低头,看着失而复得的旧伞,指尖摩挲着那个陪伴多年的小火箭宇航员。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她身上像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平静的日子滑过去一周多。
那把失而复得的旧伞安静地立在门边,伞柄上的小火箭宇航员依旧坚守岗位。
我和那个叫谢晗沫的女孩,像是两条短暂相交的线,又各自回到了平行的轨道上。
直到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傍晚。
我加班到快八点,从地铁站出来时,外面又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
我熟练地撑开我的“小火箭”,快步往家走。
刚走到小区门口,习惯性地想转动伞柄,指尖却再次触到了空荡荡的末端。
不是吧?又来?
我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低头,手指急切地摸索着伞柄末端——光滑,冰凉,那个磨得有些发白的宇航员贴纸,再次不翼而飞!
一股荒谬又熟悉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跑回家的,湿冷的空气灌进肺里。
冲进家门,第一眼就望向伞架——空空如也。
没有那把熟悉的黑伞。只有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倒霉事还能梅开二度!
就在这时,目光扫过玄关的鞋柜。
柜子顶部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沉甸甸的纸袋。
那袋子绝对不是我家的东西!
我走过去,疑惑地拿起它。
纸袋是那种厚实的牛皮纸袋,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打开袋口,一股混合着织物和某种清冽植物香气的味道飘了出来。
袋子里,是一条柔软、烟灰色的羊绒围巾。
围巾叠放得很整齐,在围巾的一角,用精致的同色系丝线,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向日葵。
花盘饱满,花瓣舒展,针脚细密得惊人。
围巾下面,压着一张熟悉的浅蓝色横线便签纸。
我屏住呼吸,把它抽了出来。
依旧是那手干净利落的小字:
“紧急情况!出地铁发现伞又错了(你的小火箭太有辨识度了!)。雨太大,只能先‘征用’你的伞回家。万分抱歉!围巾是新的,干净的,先抵押给你!老地方,明天晚七点,赎伞兼赔罪?——(再次无地自容的)谢晗沫”
纸条的结尾,这次画了一个双手合十、眼泪汪汪的简笔小人儿。
一股哭笑不得的热流冲上脸颊,瞬间驱散了刚才的懊恼和冰冷。
这个谢晗沫……
我捏着那张还带着点清香的便签纸,指尖划过那个可怜巴巴的小人儿,忍不住摇头失笑。
抵押围巾?这操作……真是清新脱俗。
我的目光落在围巾角落那朵精致的向日葵刺绣上。
这针脚,绝不是随便买的成品。
是她自己绣的?一个会绣花的姑娘?
这个认知让那个模糊的形象,又增添了一抹生动具体的色彩。
第二天傍晚,七点差五分。
我站在咖啡馆门口,脖子上松松地围着那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
柔软的触感贴着皮肤,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暖意,还有一丝清冽的松针气息。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巾角落那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的轮廓清晰可辨。
七点整。
一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街角。
还是简单的毛衣牛仔裤,帆布包,步履轻快。
她手里握着的,正是我那把贴着小火箭的伞。
看到我,以及我脖子上那条熟悉的围巾,她眼睛一亮,随即脸上泛起明显的红晕,快步走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又是我!”
她连声道歉,双手把我的伞递过来,脸颊红扑扑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昨天真是……脑子一抽!雨太大了,看到伞柄上的小火箭才反应过来,但已经走远了……”
她懊恼地皱了皱鼻子。
“没关系,”
我接过伞,那熟悉的宇航员贴纸让我心里一松,顺手把脖子上柔软的围巾解下来递给她,“雨确实挺大。围巾,谢谢。”
触手生温,还残留着我的体温。
她接过围巾,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
她似乎没察觉,只是低头飞快地把围巾卷好塞进帆布包里,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在她拉上背包拉链的瞬间,一个小小的、黄色的东西从她包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我脚边的地上。
我们同时低头看去。
是一只橡皮小黄鸭。
大概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明黄,塑料材质,做工简单。
奇特的是,它圆滚滚的肚皮中央,嵌着一颗绿豆大小的LED灯珠。
“啊!”
谢晗沫轻呼一声,迅速弯腰捡起那只小鸭子,脸更红了,像是熟透的番茄。
她攥着小鸭子,有点语无伦次,“这个……这个是我……呃……包里的小玩意儿……掉出来了……”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我、我先走了!再见!”
没等我回应,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抱着她的帆布包,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匆匆汇入了人流,留下一个略显仓惶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自己的伞,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条围巾上淡淡的松针香。
脚边空无一物,只有那只突然出现又瞬间消失的小黄鸭,那抹亮眼的明黄和它肚皮上小小的灯珠,固执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我低头看着伞柄上咧嘴笑着的宇航员,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次,心里没有懊恼,只有一种被阳光晒过的暖洋洋的好奇。
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工作上的项目进入关键期,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日历一页页翻过,转眼就到了深秋。
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寒意,行道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场猝不及防的冷空气南下,办公室里咳嗽声此起彼伏,我也没能幸免,喉咙干痒,鼻子像被堵了两团湿棉花。
又是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
走出写字楼,冷风像带着冰碴子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刮在脸上,钻进领口。
我裹紧外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喉咙里一阵发痒,剧烈地咳了几声,震得胸腔发闷。
真够呛。
回到家,暖气带来的暖意也没能驱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我瘫在沙发上,只想灌一大杯热水然后把自己埋进被窝。
目光扫过玄关,脚步顿住了。
那个厚实的牛皮纸袋,又静静地立在了鞋柜顶上。
像一个无声的约定,一个在寒冷深夜里悄然抵达的惊喜。
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我走过去拿起袋子,比上次沉了些。
打开,里面是一个磨砂质感的浅蓝色保温杯。
杯身圆润,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在杯盖顶端,贴着一张熟悉的浅蓝色便签纸。
我揭下便签:
“天气预报说大降温,注意保暖!杯子是赔罪(上次小鸭子的惊吓费?)也是谢礼(谢谢你的伞和没骂我糊涂蛋)。多喝热水!——谢晗沫”
字迹依旧干净,但“多喝热水”四个字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俏皮的吐舌头鬼脸。
一股暖流,比暖气更直接地涌上心头,瞬间冲淡了喉咙的干涩和身体的疲惫。
赔罪?谢礼?多喝热水?
看着那个小小的鬼脸,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结果又引来一阵咳嗽。
咳完了,笑意却还在嘴角挂着。
我拧开保温杯盖,里面空空如也。
杯壁是干净的。
一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我拿着杯子走进厨房,翻出生姜,找出红糖。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姜片在沸水中翻滚,辛辣温暖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把熬好的深琥珀色姜汤,仔细地灌满了那个崭新的保温杯。
拧紧杯盖,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
我拿出自己的便签纸和笔,想了想,写下:
“特效感冒药,趁热喝。以毒攻毒,专治糊涂蛋。——(同样怕冷的)方源”
写完,端详了一下,又在“方源”两个字后面,模仿着她上次的小鬼脸,画了一个歪歪扭扭、戴着眼镜的简笔小人儿旁边打了个箭头,标注:“特效药提供者”。
有点幼稚,但……管他呢。
第二天傍晚,七点。
熟悉的咖啡馆门口。
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我把那个装着“特效药”的保温杯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小火炉。
远远地,看到那个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着一条浅咖色的围巾,几乎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在路灯下像落入了星子。
她看到我,眼睛弯了起来,隔着围巾瓮声瓮气地说:“来啦!今天好冷!”
她怀里抱着我的伞,还有上次那个牛皮纸袋——里面应该装着她的保温杯。
“给你的‘药’。”
我把怀里温热的保温杯递过去,杯身还带着我的体温,“趁热。”
“哇!谢谢!”
她惊喜地接过,冰冷的指尖无意中碰到我的手背,激得我们都缩了一下。
她立刻把杯子抱紧在怀里,像是汲取着暖意,隔着围巾也能感觉到她在笑,“好暖和!”
我们交换了物品。
我把伞和她的牛皮纸袋接过来。
她则迫不及待地拧开我给的保温杯盖。
一股带着辛辣甜香的姜汤气息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白色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她惊讶的表情。
“姜汤?”
她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被热气熏染的琥珀,“你自己煮的?”
“嗯,”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不是说特效药吗?以毒攻毒。”
她没说话,只是捧着杯子,小心地凑近杯口,吹了吹气,然后抿了一小口。
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长长地、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灯光下散开。
“好喝!”
她由衷地赞叹,又喝了一大口,被烫得微微吐了下舌头,脸颊在寒风中迅速染上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真的……好舒服。谢谢你的‘特效药’,方源。”
她念出我名字的瞬间,声音清亮,带着姜汤的暖意。
我的心跳,在呼啸的寒风中,异常清晰地鼓动了一下。
那个装满姜汤的保温杯,像一个温暖的锚点,似乎让一些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
两天后的傍晚,我下班回家。
玄关的鞋柜上,那个厚实的牛皮纸袋如约而至。
我放下包,几乎是带着一种雀跃的心情拿起它。
袋子轻飘飘的。
打开,里面没有围巾,没有杯子,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浅蓝色便签纸,静静地躺在袋底。
我小心地把它拿出来。
依旧是那熟悉的娟秀字迹:
“特效药效果拔群!感冒杀手!为了表达最诚挚的谢意,附上一点‘阳光’(晒干的,保质期长)。——谢晗沫”
纸条的背面,似乎还写了什么。
我翻转过来。
一行更小的字映入眼帘:
“植物园的温室里,周日下午两点,有新鲜、会呼吸、更大朵的向日葵。要不要去看看?”
字迹的末尾,没有画任何表情。
只有一个墨点般的句号,安静地停在那里。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很轻很轻地屏住了。
捏着纸片的指尖微微用力,薄薄的纸张边缘甚至有些硌手。
一股混杂着难以置信和狂喜的暖流,从心脏的位置轰然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阳光?植物园?向日葵?约会?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噼里啪啦地乱撞,像被点燃的烟花。
我盯着纸条背面那行小字,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猛地想起翻过纸条正面。
在“附上一点‘阳光’”那句话的下方,粘着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向日葵花盘。
花瓣是干燥的、薄如蝉翼的金黄色,紧紧地簇拥着深褐色的花心,被压得极其平整,却依旧顽强地保留着阳光的形态和色彩。
它被小心地用一小片透明胶带固定在纸上。
这就是她说的“晒干的阳光”。
我轻轻用指尖碰了碰那朵小小的干花,干燥的花瓣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甜蜜,混合着阳光晒过麦田的干燥香气,在心底无声地弥漫开来。
周日,午后。
深秋难得的晴好天气,阳光慷慨地洒落,将空气晒得暖洋洋的。
植物园门口游人如织。
我站在约定地点——温室入口旁那棵叶子金黄的法桐树下,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天鹅绒质感的深蓝色小方盒。
盒子在裤袋里,已经被我掌心的汗意浸得有些微潮。
戒指。
一枚设计简洁的铂金指环,内圈刻着我和她名字拼音的首字母缩写。
这个计划在心底酝酿了许久,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在一次次奇妙的物品漂流中悄然破土、生长。
今天,在这个充满阳光和生命力的地方,我想让它开花结果。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过于喧嚣的鼓点。
目光在来往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两点整。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针织开衫、内搭浅蓝色连衣裙的身影,像一株清新的风铃草,出现在温室入口的台阶上。
是谢晗沫!
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在她柔顺的发梢跳跃。
她手里捧着一小束嫩黄色的雏菊,正微微踮着脚,目光也在人群中逡巡。
她看到我了!
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比手中雏菊更明媚的笑容,快步朝我走来。
风拂起她的裙摆和发丝,整个人像在发光。
来了!就是现在!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袋,紧紧握住了那个丝绒小盒。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胸腔里的鼓声骤然加速,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畔轰鸣。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团毛茸茸、沉甸甸、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橘黄色“炮弹”,毫无预兆地从我脚边的灌木丛里猛地窜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极其不满、极其响亮的“喵嗷——!!!”
是我的猫,胖橘!
那个被我寄养在朋友家、号称“乖巧文静”的家伙!
它不知怎么挣脱了牵引绳,像一颗失控的保龄球,带着一身炸开的毛和惊恐万状的表情,直直地朝着谢晗沫的方向,四爪离地、炮弹般猛扑过去!
“啊!”谢晗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中的雏菊差点脱手。
胖橘的目标显然不是她。
这怂货大概是被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吓破了胆,此刻慌不择路,只想找个安全的港湾。
它看都没看谢晗沫的脸,只凭着本能,瞄准了她怀里那看起来最温暖、最像避难所的位置——她的双臂之间,一头狠狠扎了进去!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谢晗沫一个趔趄。
“呃!”谢晗沫闷哼一声,手臂本能地收紧,抱住了这团毛茸茸、还在瑟瑟发抖的橘黄色“炮弹”。
“胖橘!回来!”我急得大喊,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可胖橘哪里听得进去?
它被彻底吓懵了,在谢晗沫怀里疯狂扭动挣扎,四只爪子乱蹬,只想找个缝隙钻进去躲起来。
混乱中,它那条蓬松粗壮、此刻炸得像根鸡毛掸子的大尾巴,高高地、剧烈地甩动着,带着千钧之力!
“啪!”
一声轻响,清晰得刺耳。
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小方盒,被那条不安分的橘色大尾巴,像打棒球一样,精准地从我的裤袋边缘……
扫飞了出去!
小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蓝色弧线,然后“嗒”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了胖橘那条还在疯狂甩动的尾巴根上!
那枚小小的铂金戒指盒,被它尾巴尖上几根炸开的毛,死死地缠住了!
像一个晃来晃去的尾巴挂饰!
胖橘毫无所觉,只知道自己被一个陌生人“禁锢”住了,挣扎得更凶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谢晗沫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绑架”和怀里“凶兽”的疯狂扭动吓到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团暴躁的橘色毛球,又看看尾巴上挂着的那个突兀的深蓝色小盒子,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纯粹的惊愕和茫然。
下一秒,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一丝……
被冒犯的慌乱?
也许她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的恶作剧?
“对、对不起!它……”我慌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释,想要抓住那只该死的猫。
可就在我伸出手的瞬间,谢晗沫做出了一个让我大脑彻底宕机的动作。
她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驱使着,双臂猛地更用力地箍紧了怀里还在徒劳挣扎的胖橘。
然后——抱着这只不断发出抗议嚎叫的橘色“凶兽”,抱着那束快被挤扁的雏菊,抱着那个挂在猫尾巴上晃荡的深蓝丝绒盒……
她转身就跑!
不是惊慌失措的逃跑,而是步履飞快地朝着植物园人少的小径深处,拔腿狂奔!
我整个人石化了零点一秒。
阳光,微风,喧闹的人群,瞬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只有那个抱着我的猫、带着我的求婚戒指、像抢了银行一样狂奔的女孩背影,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喂!谢晗沫!等等!你抱着我的猫跑什么啊?!” 反应过来后,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拔腿就追。
血液冲上头顶,什么浪漫,什么计划,统统被这荒诞至极的现实碾得粉碎。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拦住她!把猫和戒指抢回来!
她跑得飞快,白色的针织开衫衣角在风中翻飞,怀里那团橘色的“不安定因素”还在徒劳地扭动嚎叫。
我铆足了劲在后面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分不清是累的还是气的,或者两者都有。
“停下!别跑了!那是我的猫!”我一边追一边喊,声音在空旷的小径上回荡,引来零星游人惊诧的目光。
她充耳不闻,反而跑得更快了,拐过一丛茂密的紫藤花架,身影暂时消失。
我咬着牙加速冲过去。
刚拐过弯,眼前的情景让我猛地刹住了脚步,差点一头撞上旁边粗壮的树干。
谢晗沫背对着我,停在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微微弯着腰。
一只手还死死抱着已经有点蔫了在委屈哼哼的胖橘,另一只手却伸进了她自己随身那个米白色的帆布包里,急切地翻找着什么。
她肩膀起伏得厉害,显然跑得气喘吁吁。
“谢晗沫!”
我喘着粗气,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火气,“你听我说!那猫……”
我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就在我走到她身后两三步距离时,她终于从帆布包里掏出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她猛地转过身,面向我。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白皙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浓重的红晕,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额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双总是清亮温润的浅褐色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直直地看向我。
而她手里高高举起的,不是别的。
是一个和我裤袋里那个(现在挂猫尾巴上)一模一样的小方盒!
盒子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被打开了。
里面,一枚设计同样简洁、却在阳光下折射出纯净光芒的铂金指环,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底座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的一切声音——鸟鸣、风声、远处孩子的嬉笑——瞬间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荒谬绝伦又无比清晰的一幕:
气喘吁吁的她,举着打开的戒指盒,眼神灼热而坚定地看着我;
她怀里,我的胖橘一脸生无可恋,尾巴上还滑稽地挂着我那个深蓝色的“尾巴挂饰”;
我则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裤袋里空空如也,大脑一片空白。
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
谢晗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那因为奔跑和激动而颤抖的声音稍微平稳一些。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未褪尽的惊愕,有奔跑后的狼狈,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还有……
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温柔。
她喘着气,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清晰地炸响在我凝固的思维里:
“原来……你也是今天计划求婚?”
更新时间:2025-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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