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理发店

彭文锦

◆2003年出生，有作品在《海燕》《岁月》等刊发。

“喂，七满，有空不？我孙来剃个头！”

“有喔，有喔，来哟！来哟！”

城南深幽的小巷里，隐匿了一家别样的理发店，店虽小，却承接着整个城南的理发。是城南只有这一家理发店吗？不是的，是只有这么一家淳朴的理发店。

经营这家小店的，是一个被称为七满的中年妇女，具体她叫什么名字早已无人考究了。一进店门不管男女老少都叫她七满，她则会用笑来回应，满脸的笑总给人一股舒心而又放心的味道。小店店名也随意得很，就叫“七满理发店”。

店虽不大，却很亮，中间摆着一张包满浆的老式理发椅，椅前是一张带点斑驳的长条桌，墙上连着一面泛黄的镜子，桌上则是整齐地摆着各色工具。老伙计们告诉我这家店写满了岁月，店内的陈设虽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却硬是被七满收拾出一尘不染的味道来，就连墙角柜子上生着锈迹的铜活也能透出光闪。

许多人认为理发师一直是走在时尚的前沿，但七满却不太讲时尚。她常穿着一件早已不大时兴的绿绒衣，那围裙的图案也是被光阴磨得依稀可见。她头发似成捆的禾秆草一般，干而枯，杂而乱。可是我始终觉得她这头发带着些艺术感，毕竟最高尚的艺术不需要雕琢。

七满在给人理发的手法与方式上有着自己的独特之处，一般理发师都是让人直直地坐着剃，可七满有一种“躺剃”的方式。她首先让你坐着，在修好后脑的边幅后，就会把椅子靠背放下来，让你躺平来剃。“躺剃”给人轻快的感觉，躺在那，全身心会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在耳边推子刷刷声熏陶下，很容易让人迷蒙。但最令人难忘的是躺剃完后的几下摩挲，这轻轻几下总是能将你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舒服得误以为这是在按摩。据说有许多老顾客来理发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冲着按摩而来。

在七满理发店还有个奇怪的规矩，就是从不提钱，从不标价格。平日里店中的熟客老人居多，总会有那么几个忘记付钱的。七满从不问，若他们下次来，想起未付钱，给就给了，不给也就罢了。当然如果你在理完后问上那么一句，要多少钱，七满总会回道：“您看着给！”

我曾特意问过七满为何从不提钱，从不问钱，七满说：“这小手艺，啥钱不钱的，大家舒心舒服就好。”

这句话算是道出了七满经营理发店的秘诀。

岁月流淌，七满理发店攒下了一大批粉丝。有些住得近的老顾客搬迁了，仍是忘不了她的手艺，远远地奔来。

在粉丝们的加持下，店里经常人满为患。那日，店里人很多，我觉得轮到我可能要到深夜了，可只见七满的手突然快了起来，把那原本每个人十多分钟的工程硬是缩至五六分钟。“速度至，质量垮。”如果你这样想，就是小看七满的功夫了。只见她刷刷几下，打理出的头发只会比平时更平整，看起来人好精神。

我亦曾去过其他理发店，可那些高档理发店不太讨我的喜欢。也不是说他们不好，但给我的感觉似乎总是有些不太对劲。

有一年，我与表弟去理发，是一家十分高档的理发店。一进店一阵夹着香水味的冷气迎面而来，这股时尚的刺鼻感一下子就黏在了我的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店内墙皮地砖白里透亮，陈设异样明丽。这店虽华丽，可我总觉着少了一些喧嚣，少了一些味道。店内理发师与人交流是小心翼翼中又带着威严，给人好不自在的感觉。关键是他那占满全脸的笑，让人看着有些不踏实。他与七满的笑不同，七满的笑里含着淳朴与关怀，而他标准的八颗牙笑法生硬，这种笑容背后的价格更是不菲，剃一个头便抵得上七满一天的劳碌了。这种高档理发店固然是孕育出许多时尚来，但世上大部分的头都是属于像七满那样的平民理发师打理，似乎也只有在平民理发师的手下才能看得出有烟火味的生活。

我可是七满的忠粉了，三五岁起便在这剃头。前些日子我又去了七满理发店，现在的七满，鬓角早就多了异色。七满对于我的陪伴总是默默的，就像她的小店一样默默地隐在小巷中，传递着手艺，传递着温情，守护着一种淳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