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过的城

你知道么，我爱你。
而我有多爱你。
我不知道。

我亲爱的，
奥拉比斯。

洛林尼勒的早晨是黑暗的，因为奥拉比斯已经离他远去。他至今仍记得他的脸，上扬的嘴角还有颜色恰到好处的酒红发色，当那些血液从额角开始扭曲流下的时候，洛林尼勒已经睡去。他不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或者他醒来的时候，那些都已消失不见。

洛林尼勒和奥拉比斯都是生活在摩可的孩子。

摩可如天下所有的地方一样充满阳光，可是阳光在今天并不属于洛林尼勒，也不属于那座小小的树荫下的坟墓。

如果我死后请为我下葬，如果连尸体都无法找到，请把我最钟爱的羽毛笔，埋进泥土。

这是奥拉比斯留给摩可的微笑，如他多年在幕布前的微笑。奥拉比斯是一个小丑，或者，是一个卑劣的演员。因为他在最后的演出中兑现了上面的玩笑，他的遗体，消失不见。

那是发生在三天前的事。
洛林尼勒从那些枯瘦的尸体堆中翻出尚在呼吸的奥拉比斯，他的指纹缝里挤满泥土，而指甲翻开的地方火辣的滚下血液，那些血液正滴落在奥拉比斯的嘴唇。那抹殷红覆盖上小丑妆容上大大裂开的笑脸。奥拉比斯把手覆盖上洛林尼勒的头，那么虚弱。可是洛林尼勒似乎在这个动作中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来了。
洛林尼勒。

洛林尼勒就是在这种声音中晕眩过去，他的指尖甚至还碰触到奥拉比斯流淌着鲜血的额角，他感觉到奥拉比斯闭上了眼睛，那睫毛轻颤的声音覆盖住他最后的一丝呼吸，他什么都看不到，醒来也再也无法看到，连同奥拉比斯和那些干柴一样的死人们，所有的一切，都永远的离开了他，包括他和他永远的爱情。虽然那些不曾存在，或许只是洛林尼勒脑中仅有的一个遐想。

总之，奥拉比斯永远的离开了他。

这是一个事实。

没有人知道洛林尼勒在为谁哭泣，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摩可最出名的那个小丑，他其实是叫作奥拉比斯，或者，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真正的名字。

而那座小小的坟墓，他确实是为了奥拉比斯所铸，在那块冰冷的石板下面，埋葬着他最钟爱的羽毛笔。于是这个时候的洛林尼勒只是掸掸衣服上卷落的树叶，走向城里。他把宁静的风吹留给奥拉比斯的羽毛笔，他知道奥拉比斯的死亡只是一场意外。因为那个人曾经对他说过，他会骑着全城最好的马来到他的楼下，无所谓那匹马有没有王子坐骑的纯白。他要来迎接他，用最盛大的摩可式礼仪，在他的手背上留下婚姻的印记。

可是，当洛林尼勒看着自己洁白的手背发愣时，城镇的喧嚣已把他与奥拉比斯永远阻隔。

摩可的阳光足以照耀每一个人，然后为他们投下阴影。
就像洛林尼勒一样。

洛林尼勒还是一个孩子，所以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爱着的奥拉比斯去了哪里，或者，他是否深爱着他。

他只知道奥拉比斯的脸上总是挂着上扬的笑，那脸色被颜料涂得花白，连说话的语气似乎都是笑着，他们都知道那只是一句玩笑，可是他们却都当了真，无可救药。

所以洛林尼勒认为他要为奥拉比斯下葬，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他在那些尸体中看到了奥拉比斯，然后，他留下了他的羽毛笔。

一切就像他安排的多场滑稽表演一样，最终奥拉比斯没有把摩可的阳光带走，也没有为任何一个地方留下他年少的尸体，他只带走了一个人的阳光，那个人的名字令他心悸。

他说，
亲爱的洛林尼勒，
把我的羽毛笔带回去。

如果我化作天使，
好吧，
我一定要迎娶你。

摩可为这两人铸造了忠诚的印记，在任何一个奢华的礼拜堂里都不可能看到他们的事迹，就像洛林尼勒只是睡了一觉，而奥拉比斯，也从来没有死亡过。

只是洛林尼勒的钟摆转到了天黑的时候，一切让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奥拉比斯在这个时候偷吻了他的嘴唇，小丑脸上特殊的颜料沾到了洛林尼勒的鼻尖上，又因为擦洗时的冰凉而令洛林尼勒清醒。

真好，
奥拉比斯，
我还能看到你。

那么，
我们回家去。

回到摩可去。

也许那里还存在我们永恒的阳光。

可是洛林尼勒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摩可已在一夜之间，变成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