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之行

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懂事罢，就知道湘州了。而且还知道湘州还离我家并不远，大概20华里。那时候以为湘州是一个很大很繁华的地方，至少也应该是和赣州等地方差不多大的，要不然何以称之为州？

有时家里请了木工来，刨子、凿子等之类的工具钝了，木工师傅便很小心地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方青灰色的石头来，洒上一点水，在上面霍霍地磨着，不久，就有浑浊的石浆水泛出来。我见这块石头与我家的磨刀石颇有些不同，便好奇地问他这方石头是什么地方来的，他说了两个字：“湘州”。我更把这两个字放在心上了。

以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湘州这个地名频频地出现在我的周围。又见了别人拍的湘州的照片，只见一座突兀的大山下是一幢孤零零的黄土房子，山上却点缀着灿烂的红叶，增添了些许的美丽意境。我曾经编过几本小册子，里面也收录了湘州的有关资料。在创办网站的过程中，我也曾把湘州的图片和文字上传到互联网中。但湘州我终是没有去过的，久而久之，这竟成了我的一个心结了，让我挥之不去。

终于到了昨天，在我知道湘州这个地方快40年的时候，我去了湘州。在踏上车的一刹那，我竟有点恍惚，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地方，竟会发生着“近乡情更怯”的荒唐情怀。

然而湘州的偏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条只能容一辆车通行的石子路通向似乎无穷无尽的大山深处，幸亏我们的车是一辆越野车，而天气也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所以一路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太多的麻烦。

在秋天的山里行走，一路上的景色照例是不错的。远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太真切，近处的红叶却是历历在目的，也不时可以看见挖冬笋的老乡背着竹篓在竹林里挥锄和穿行。公路靠山的一边不时有半截的树干和毛竹悬在我们的头上，我们知道这是去年冬天的冰雪所留下的痕迹，当时这条路肯定是被冰封无疑了。

虽然沿途景色可观，但路之遥远却远超出我们的想像，于是大家都不免焦躁起来，汽车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在沿着山腰穿行。终于到了山顶，有来过的人便说，从山顶到湘州，还有从山下上来这么远。我们也不去计较了，既来之，则安之。这时又有人说，湘州这地方虽然偏远，但因为水质好，却是出美女的地方。听说有美女可看，大家的情绪又转高昂起来。

一路颠簸而下，天空忽然便豁然开朗起来，于是我们知道是到了湘州了。村里的高书记早已在路边等候我们。只见高书记满头白发，颇有些仙风，我们便诧异为何高书记如许高龄还在为村民服务。后来才知道，高书记不过40出头。

高书记直接便引领着我们到了高家祠堂。祠堂门前一条宽阔的道路，两旁是密密的石碑，上面刻写着高姓某某中进士等字样，一直沿伸到祠堂的门口。

我们在祠堂内见着一个铁钟，为乾隆年间所铸，见其随意摆放在地方，觉得甚是可惜，便提议由博物馆收藏，遭到拒绝，只得作罢。

这时有人说要看匾，说是上次来就看过了的，于是高书记忙忙地走到祠堂旁的一户人家，叫一个妇人请出一块匾来。看那匾，果然有些来历，上面大书“进士”二字，再看旁边的小字，知道这是高某在光绪丙午年间中了明经科的进士。

湘州偏居一隅，与外界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而读书人却如此之多，特别是因读书而功成名就的人如此之多，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但到了近现代却鲜有声名显赫者，这真是一个谜。

据高书记介绍，湘州最鼎盛的时期曾有2000多人，但那时河里经常发大水，每年都要淹死几个小孩子，后来村里人把原来沿着山脚走的河道改到了村中间，并在两边的河岸砌起了堤坝，水再不泛滥了，可人丁也慢慢地稀少了下去，到现在只有80多户，3、400人了。

湘州是土客籍人混居的地方，高姓人属于土籍。土籍人都住砖房，并且房子都一幢连着一幢。而客家人都住黄泥巴的干打垒房子，并且极少有两幢以上的房子连在一起的，站在村边望去，哪是客家哪是土籍，一目了然。

我们来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当年的造币厂的，便请了高书记带路，往造币厂旧址走去。

沿着小溪走了三华里小路，到了造币厂的旧址，我们看见的只是一块荒地上的一大片茅草。高书记告诉我们，造币厂的房子在20多年前还有人住着，但近几年因年久失修倒塌了。不过从遗址来看，这里却是个好地方，依山傍山，座北朝南，即使在深山里，仍然阳光充足。我们从遗址后方山上高大的树木和遗址前已荒芜的稻田想见着这里当年人丁兴旺时的盛况。但此时西阳已斜，漫无边际的茅草叶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晕，让我们恍如隔世……

我看见脚下的路却一点也没有荒芜的迹象，不禁问高书记这条路通向哪里？高书记回说，沿着这条路可以通往遂川？我再问，是不是通向下庄？高书记说，不是，是通往五斗江。我又问，那是通向车坳？高书记说，前面分路有一条路通往车坳，只需走十华里就可以到。我心里释然。从我老家翻一座山，步行十华里可以到车坳。当年毛泽东等在井冈山创立根据地时，车坳是他常去的地方。在《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的《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他多次提到车坳这个地方。

但当年热闹非凡的造币厂终于看不到了，我们一时无语，对着空旷的、被茅草覆盖的原野拍了几张照片后，沿着原路怅然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