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骗人
星期三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却是我的特殊日子，这一天晚上我可以回家一次，可以看见老婆和儿子，所以每个星期人都是快活的，因为每个星期都有值得期待的星期三。我常常在回家的路上遇见许多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一脸的焦虑，倒是我走在路上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如果我会唱歌，我一定要一路高歌，让我幸福的歌声传遍祖国的大江南北。
昨天又是周三，我在十字路口等公交车，那个1路车虽然有点破，却是我最喜欢的车，这个线路的车是私人承包了的，司机总是发了疯一样地在路上飙车，我十多分钟就可以到家，上次看新闻看到杭州那个帅哥飙车撞死人真想把他拉去枪毙，可是自己坐在1路车上时却什么都忘记了。昨天我正等着车一的士忽然对着我冲了过来，这年代轮子是脚的身份，两个轮子的胜过没轮子的，四个轮子胜过两个轮子的，很多轮子的是火车。我见的士向我冲过来赶紧往里躲，那车嘎地一声就靠着我脚停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脚，啊，糟了！裤子给人家车头抹了灰了。我正准备冲过去找司机算帐，一个胖胖的、黑黑的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我赶紧退了回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爷爷常常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那司机却笑着朝我喊“碎玉老师，上车，我送你。”我的第一反应是“惨了，碰上打劫的了，这年代开什么车打劫的都有！”那司机还在喊“碎玉老师，上车啊！”我赶紧慢慢地走过去，陪着笑对他说，“师傅，谢谢了，俺——没——钱！”还好没有说出来，那司机后面的话让我没有把话说出来，他说，“碎玉老师不认得我了，我九班的。”
坐在车上还是没有想起他是谁，九班，毕业四年了，我也没上他们几节课，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和他乱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他，他说，“这个骗子学校，安排的什么工作，我上了一年班就回来了。”然后他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老师，我不是说您，您挺好的。我是说学校骗人，学校骗人不是您骗人，您上课我可喜欢了。”我拍拍了车门，还好，关得很牢靠。我岔开话题，“现在开出租车不错吧？”“比以前好很多了，周舟也在开车。”“他那么小能开车吗？”“开一小面的，在老家。”“现在应该都不错啊？”“是的，都还可以。碎玉老师，您去哪？”“我回家，你不用送我回家，你去哪里，我哪里方便点就下。”“没事，能送您几回啊，碰到一次都是我们做学生的福气好。”“不了，我那里挺远的，你就在搭车方便的地方让我下就可以了。”“老师，你不让我送你到家就是看不起我，那时读书不认真，牢您多费心了，现在学生也懂事些了，送您是应该的。”“那我到华瑞下吧，我在那顺便买本书看。”“您还是那么喜欢看书!”“没什么事做，只能看看书了。”
下车的时候我一个劲跟他说谢谢，他说“老师，您太见外了，您好走。”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我还是没有想起他的名字，我离家还有二三里路，一路走着，一路想他的名字，书也忘记买了。走到老婆店前的时候老婆在喊我，“碎玉，低着个头冲什么呢？”“哦，”我赶紧进了老婆的店，“路上碰到一开车的学生送我回来的，我一进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这么多学生，哪能都想得起，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你看你低着个头往前冲，都要撞着人了。”“哦，老婆，我没有骗人吧？”“骗人，就你这样，人没骗你就好了。”“哦，那他为什么说我们是骗子呢？”“谁，谁说你是骗子了，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没有，就是刚才送我回家的学生，他说我们学校是骗子。”“这有什么吗？别人来我这买衣服也是，来买的时候特别喜欢，买回家穿了一两次，不想穿了，丢到一边，然后说这个骗子，花这么多钱买一没用的衣服，然后下次她还来买。不是谁骗谁，是我们自己找个理由让自己喜欢某样东西，然后又让自己找个理由丢掉某样东西。最后发现自己一辈子把自己最珍贵东西都丢了，只好说是别人骗了他。”“老婆你成哲学家了。”“你想如果他觉得学校骗了他，他怎么会开车送你回家，在他心里他还是明白你是他老师，只要这一点没改变，就说明他其实是珍惜他曾经的那段学校生活的。”“哦，老婆我想起他是谁了，他好像叫刘广怀，不知道是不是的。”
“你电话响了。”老婆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告诉我，电话一女的问，“您是碎玉老师吗？我有一亲戚想来您这读书啊？”我对着电话大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当老师好多年了，现在我开出租车呢，您送别学校去读吧！”
那边电话啊了一下，挂了。
老婆看着我笑，我对她说，“不知道是哪个，想不起名字来了。我没骗人。”
页面更新：2024-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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