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时间就像一条毒蛇，把每个人都狠狠地咬上一口，却又不让你马上死去，就那样让你阵阵剧痛中来回地挣扎。
      近来常做些恶梦，每次从恶梦中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站在巨大的镜子前擦拭，猛然发现一根、二根藏在黑中的白发，顿时醒悟--------吾已三十。
      父亲常说“三十而立”。我转过身却不知道自己三十立了什么？房子是父亲的，老婆是常德的，儿子是大家的。以为自己该是自己的了，可镜中的那人长满胡子渣的男人已经是支离破碎。
      分了一点给含辛茹苦养我的父母，去听他们一如既往地唠叨，我一如既往地像鸡啄米一样地在他们面前点头，让他们觉得这个儿子还是他们的，还是孩子，还什么都不会，还要他们的照顾。
       另一点分给了老婆，听她在枕边细数我们俩的幸和不幸，听她说我的福气，有个贤惠的老婆，有个乖巧的儿子，然后瞪大问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还有一点分给了儿子，给他买苦力，抱他、背他，给他当马骑，给他挣奶粉钱、零食钱，送他上学，接他放学，让他挡在我和老婆之间，只为了让他觉得他有一个好爸爸。
      最后一点终于留给了自己，什么也不去想，放下全部的工作，关掉手机，和几个要好的兄弟打打麻将，斗斗地主，十块、五块地输，二块、三块地赢。人生就如一场麻将，你以为有的那颗子总捏在别人的手里，怎么也不肯给你，你以为没有了的那颗子偏偏被你摸了来，于是大喊一声“贼日的，怎么会这样！”啪地一声扔了出去，结果就放炮了。
      可惜从二十岁学会打麻将到今天成为麻坛元老仍然改变不了这种宿命。就像是自己念书时念的什么行政管理，到头来没一个人让自己管，倒是自己请了个人来管。最后投机做了名私立职业中专的老师，为此我这个无神论者常常一个人偷偷地跪在爷爷巨幅黑白像前忏悔。爷爷疼爱孙子是天经地义的，他面对我的始终是那不变的慈祥的面孔。所以我在他老人家面前发誓，一定要努力做个好人，做个好老师。
     事实证誓言有时就像海市蜃楼，美丽却不可信。
     我就这样一年一年地在天地之间糊弄我自己，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误人子弟。每次碰到我的学生，他们依旧亲切地喊我“一爹”时，我就觉得自己是有愧于天地的。
     三十的时光，对于这个混沌的宇宙来说可能就像电影里跑龙套的，连句台词也没有，于我来说已是人生最华丽的乐章。
      人们常说人生如戏。敢问哪一个导演，哪一个演员敢用三十年来拍一部戏哦？只有如我般还被称做年轻人的兄弟姐妹毫不知耻地用三十年来不停地重拍一部本应浪漫、幸福的大戏。
      三十年前，我哇地一声惊叫，把母亲从熟睡中吵醒，给了她无限地惊喜和憧憬，三十年后，母亲帮我带着她深爱的孙子，不时听老婆说些闲话。
      三十年前我望了一眼这奇怪的世界，终于没有回到母亲的腹中，三十年后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重新给母亲一次无限的惊喜和憧憬。
      三十年前我只肯与母亲为伴，三十年后我狠狠地把母亲丢在了一楼，自己住到了二楼。
      三十年前父亲认定额头光光的小子长大后一定不同凡响，三十后世界历史教科书上仍然没有补上我的名字。
      三十年前我哭着来了，三十年后我泪流满面地躺在老婆的怀里，三十年前我不知道那一声哭意味着什么，三十年后我尝到了那泪水中除了咸咸的苦味，还有淡淡的幸福。
     原来三十年我只读懂了两个字“幸福”。
     合上日记本，却怎么也合不上三十年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