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

 

今晚破戒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远离江湖，却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江湖。

六点的时候刚洗完澡，班长进来告诉我班上有学生喝酒了，心里一阵难受，轻轻地对班长说让他们在办公室等我，然后继续洗衣服。我每次洗完澡就马上把衣服洗了，都说今日事今日毕的人会成功。

洗完衣服我就去了办公室，他们已经站在办公室等我，他们以军训时学的军姿站在那里，一二三四五六七，整整七个。想起《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只是此时有的只是“一个矮人和七个高人”，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地问他们，“喝酒了？”他们轻轻地“嗯”了一下。

我看了一眼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班长，和他说，“去找根棍子来。”他跑去转了一圈回来说没有，我冷冷地说，“去大扫把上扯一根。”他说，“教室里没有大扫把。”“广播站门口有。”我头也没回，他又跑着去了广播站。

可能是天色晚了，他竟然像失踪了一样，我只好自己在办公室里找棍子，结果连根像棍子模样的东西都没有。都怪我自己，天天强调卫生，结果办公室干净得找不出一件称手的兵器。不过于我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成为一件天下无敌的兵器，最后我就拿了一个学生打烂了的羽毛球拍。我让那个买酒的同学把手伸出来，他把右手伸了出来，我轻轻地说，“左手”。然后我就把烂球拍高高地举起，这时我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我心里一惊，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老了，老得竟然举不起一个烂球拍了。我知道我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冷静，面对这些一直游离于江湖的年轻人，他们已经无数次面对过像我一样的江湖高手，我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啪”地一声响，拍子终于实实地落在了那个买酒的同学身上。五下之后我才问他，“以后还喝不喝酒？”他说，“不喝了。”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此刻我只能相信是真的，我知道我很难再让第六拍落在他的手上，因为我是真的老了。

轮到第二个同学的时候班长来了，他拿着一个铁撑衣架，“老师，没有棍子，只有这个了。”这个总比球拍好，我接了过来，我以前虽然一直用剑，但毕竟退隐江湖多年，不想再看见血，虽然那时总觉得血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现在我已经不想看见任何血了。我拿过撑衣架就落在第二个同学的左手上，结果撑衣架马上就折了，这撑衣架竟然是空心的，再一棍下去的时候撑衣架就弯了。那个还伸着左手的同学冷冷地说，“老师，这撑衣架质量有问题，明天我帮您去找老板换一个……”

第七个同学挨完打的时候撑衣架已经要报废了，我和他们说，“算——了，坏——了，你们上——去吧”

我把撑衣架放到门背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或许是太久没有动过手了。

那一晚，暗色的夜好像看不到光亮，教学楼却是灯火通明。下晚自习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老师，不要生气，今晚月如玉，我知道错了。”

我转过头，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今晚若尘也不在，他们也躲起来很久了。

但我知道那些隐藏起来的人其实一直都没有走远，就像若尘，一直忽隐忽现。我们已经无法逃离这个江湖，若尘不能，我也不能，因为我们都是“血仍未冷”。

这个暗色的江湖，总有黎明的希望，就如今晚，冰冷的风，却是月如玉。

不知道那个安静的女人是否还会突然来问，“我，你还记得吗？”，我想我会愉快地对她说，“幸福葱头，我，一直单身。”

江湖，因为暗色，让人沉醉；

江湖，因为黎明，让人心如虹桥。

有一天，江湖只剩下一个暗色的背影，我仍然会喜欢这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