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年了。
    三年，这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的家庭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不少的事情。我想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也能够感知这一切的。要不怎么都说有在天之灵呢。
    父亲的一生是劳累的一生。从小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里。爷爷三岁时就患有白内障，那个年代，白内障就几乎等同盲人，无法治疗。奶奶是一个典型的倔强的农村妇女，人很勤劳但持家无方。所以很小时，父亲就承担了家庭里的一切。所谓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根据老人们的回忆，在生产队里总能看到一个稚嫩的孩子和大人们一起劳动，挣工分。用自己的辛苦劳作，维持着一个家庭的生计。
    改革开放后，一方面有了母亲和我们三个子女，爷爷奶奶步入高龄，家庭压力变大。另一方面，戴在家庭头上那顶政治帽子被摘，可以为自己挣钱，生活充满了希望。于是父亲和母亲不知疲倦，不分日夜的劳作着。父亲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种下了一身的毛病。有这么一个画面永远留在我的脑海：一个炎热的夏天，一家人团坐在餐桌旁边吃饭，父亲坐在那个永远不变的位置上。太阳从亮瓦上直射进来，照在父亲的额头上，额头上的汗珠一粒一粒慢慢地在表皮表面凝聚。父亲巍然不动坐着吃完一碗米饭，我和哥哥看着他碗里空了，很自觉的去帮他乘第二碗。那个时候的父亲是高大的，有力的，这就是一个永远定格在我心中的父亲。
    父亲的一生是磨难的一生。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在了我的祖辈和父辈身上。出身贫寒的爷爷，因为得罪了当时的村干部，被用一个很荒唐的理由扣上了富农的帽子。政治地位的低下，让贫困的父亲，生活雪上加霜。别人挣完工分，可以做点私活，攒点钱，改善生活。父亲却不能有半点私有财产。母亲告诉我，为了能够挣点钱，父亲在半夜时候赶点篾货，天不亮就送妈妈上方山埂，然后妈妈一个人挑着到柳坪乡，天才刚刚亮，货卖了8块钱。后有人举报，罚了父亲16块。这就是一个比我现在还小的青年人承受的政治之担。
    我们现在只能通过想象来感受父亲承受之重：一个十几岁，未脱离稚嫩的小孩，白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大人们干着同样的活，却挣着不一样的工分，遇事不能与别人计较，对别人的话不能说半个不字，更有甚者，还要时不时看到他的父亲被别人批斗的场景。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能想象着别人美好的生活，任凭你有多勤劳，任凭你有多能干，这些美好的东西永远只是一个泡影。一种无奈，一种绝望，始终积压在一个十几岁小孩的心头。
改革开放，父亲虽然没能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开来，但思想上的解放，对父亲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邓小平也就成为了我们一家最感恩戴德的人。
    到了中年，最不爱政治的父亲，却稀里糊涂的当上了村主任。虽然算不上官，但这里面的政治斗争，丝毫不差于美国的议会。于是极不喜好政治斗争的父亲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别人的算计。为了查清老村干的账目，父亲不惜得罪身边的同事；为了争取村里应得的利益，父亲不惜得罪乡长书记。父亲这几年的承受之重，成了病情突发的主要原因。
父亲的一生，是荣耀的一生。13岁开始参加公社劳动。16岁为了遭人欺负的爷爷，身为富农孩子的父亲，敢于和当时的强权斗争。面对恶霸，父亲不卑。面对善邻，父亲不亢。当上村主任后的父亲，却是夹着尾巴做人。在村民面前，得让且让。在乡村上级，却据理力争。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父亲去世后，大家也都给与了他应得的声望。我想这些也都是他应得的荣耀。
    父亲走的时候很匆忙，从病倒到离开我们总共就四天时间，这四天，还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所以父亲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我想父亲确实也是太累了，他是急切的想安静下来。给身体一个放松，给心灵一个彻底的安歇。只是父亲走的时候有太多牵挂的事情也没有来得及交待。

    父亲，清明回来看您，我也要和你说说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从你走后，哥哥在家盖了新房，我也买了房子。去年，我也结婚了，儿媳是广西人，妈妈很满意，也很高兴。妈妈这几年，头发白了不少，在儿女和邻居的关心下，心地豁朗的妈妈现在也已走出了悲痛的阴影，慢慢开心起来。妹妹最近有些不顺，但您放心，有我们几个在，只要家庭团结，没有渡不过的难关。
    父亲，您累了，也该休息了，明年的清明，我们再来看您。
    父亲，安息！

                  200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