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容 2

        鲁迅同志说：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喜剧是把无价值的东西撕毁了给人看，我的脸真的是毁了，但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是有价值的东西还是无价值的东西，所以搞不明白这次“炸蛋”事件算是一出悲剧还是一出喜剧。
        就目前的心理状态而言，我依然维持得比较平和，就社会影响而言，凡是闻之我不幸遭遇的人士，无不表示三分同情，七分戏谑。然而，医生阁下和护士小姐例外。
        我在29日下午4点半左右出发前往福清市中医院（离寒舍很近，保守估计直线距离不过三百来米，以官方规定的每分钟116-122步;每步75厘米的齐步速度计算，再加上不幸生了两条长腿的缘故，于是敢跟看了拙作的同志们打赌一块钱，我仅用不到三分钟就正式下榻中医院）因为当时距事发已有四个多小时，左脸，嘴唇和鼻子变得劣迹斑斑，惨绝人寰，当善良的人们看到这幅悲壮的场景时，我知道他们肯定想不到，一颗鸡蛋的意义可以还可以上升到这样的高度。我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挂了号，办了卡，得知这里没有专门的烫伤科，便径直到了四楼外科。

        迎面走出一位飘逸的女护士，为什么说飘逸呢，因为她的一头黑发鬈曲得像绵羊尾巴，非常好看。不施粉黛，白帽白衣，却另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质（术语好像叫做制服诱惑）。身材略矮（请原谅我看大多数人都矮，为此很苦恼），至于她的相貌，我还是不予品评为好，我好像已经失去了品评的能力，为避免辱没任何一个女同志，我决定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描绘或评论任何人。（可能是我体形的缘故（术语叫雷达反射面积，可划为极易被侦查，发现，追踪并摧毁的军用目标）），她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游移了好几秒，并伴有令我感觉极其尴尬的沉默。“请问医生在么？”我问到。她用银铃一般的福清话回答说：“在里面，你被烫伤了吧！怎么烫的啊？怎么烫这么多地方？”仅凭她一口气问了我三个问题，我相信此刻的护士小姐对我的同情是纯粹的，并且相信人们的恻隐之心都如同她穿的白大褂一样纯洁无瑕。“被鸡蛋烫了！”（我保证如果知道自己在做出如此准确和贴切的回答后又会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我绝对会换一种说法）此时，一位貌似三十岁左右的眼镜兄从外走来，并大概听到我们的谈话。我们三个人同时沉默了，或者说，我们三个人的意识同时被悬搁起来了，所有的活动，思维和感知在那一刻都不复存在了，这种状态简直跟我被烫之时毫无二致，一位病人，一位护士和一位医生坠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向度之中，无法自拔。

        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打破这可怕沉默的原始推动力是什么，只听到眼镜兄用一种很孱弱的声音对我说：鸡蛋？你被鸡蛋给烫成这样？我从茫然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打量了医生阁下一番:他的眼睛虽然隐藏在金丝眼镜后面，但是依然散发着睿智和坚定的光芒，眼角有些许鱼尾纹，但是这样反而增加了他的亲切感和沉稳.我决定使自己的故事变得不容置疑，便像回答老师提问那样审慎得考虑了一下，然后答到“是这样的，早晨我喝粥，粥没有全喝完，粥里的鸡蛋我也没有吃掉，把它放到了下午，下午我吃的是线面，于是就把那碗带有鸡蛋的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了几分钟，然后把粥里的鸡蛋转移到线面里，我觉得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在吃了几口面之后开始吃蛋，谁知道刚刚对着鸡蛋咬下去，它就砰得一声爆了，然后我就成这样了。”

        令我感到安慰的是这次没有出现沉默，而令我感到失望的是两位医疗系统的同志无可救药，痛并快乐地笑了起来，我觉得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笑，因为我很难像归纳其它同志一样，把他们的心态确切地分析一番。外科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面对镜子，伴着笑声，我越来越紧张，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嘴唇变得想猪八戒一样，左脸颊鼓泡一大块，两个鼻孔外的皮肤粘连了起来，我觉得此刻我应该听莫扎特的安魂曲来平息内心的不安，而不是听他们那怪异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又不知道是什么使得他们不笑了，护士和医生都决定干点正事，一个去拿器材和膏药，一个把我带到一张床上，在强光灯的照摄下，检查惨状。

        在这个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学校的医生以及学校的护士，因为他们曾经对我做了一些事，令我不得不批判他们一番（老实说我不喜欢当面说人家坏话）我觉得这个世界之所以灾难越来越多，除了自然界的不可抗力以外，就是人心不古，护士变得暴力，医生沆瀣一气~~~

        但是这两位同志在令我感到无比失望之际，却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和谐社会还是挺和谐的。扯得有点淡了，日后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