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无情

下了一夜雨。
一整晚都在做噩梦，半睡半醒之间，觉得头昏脑胀的。今早便起来得迟了些。先去妈妈的房间，问妈妈睡得怎样。妈妈面色越见蜡黄，神情越见憔悴，她无力地说：“一整晚没睡着。”我心里一痛，难受极了。
陪着妈妈说话的时候，二舅来了。他住我们乡下屋里，天天来看妈妈。孩子也正哭，我便去抱他，哄他。
只听见妈妈让二舅收拾好屋子，天晴了她就回去住。
我的眼泪一下子来了，我知道妈妈的话意味着什么——她放弃了，她要回老家等着去了！
前段时间，妈妈知道她的病之后也说过要回乡下的话，说不能死在这儿，还有后人呢。幸好在外的弟弟回来了，给妈妈带来了希望。在妈妈的认识里，儿子带她去化疗了病就好了。可是，医生拒绝了，怕妈妈这样的情况化疗后会恶化得更快。
虽然没能化疗，可是由于我们的谎言编得很完善，也因为弟弟在家，妈妈的病情暂时稳定了。
再后来，来看望妈妈的人中，有好些说有一个医生治癌症特厉害，说某人都吐血了，让那医生治好了，又说某人是大医院让准备后事了，也让那医生治好了……我们看了广告，知道那是假的，但妈妈一直记挂在心，便花了一大笔钱去买了药，就当买妈妈的信心吧。
药吃得差不多了，妈妈的病却未见好转，这几天更重了。她发热，热得衣服一会儿就湿了，头上的汗珠大颗的冒；她吐，吐得翻肠倒肚，更瘦了；她右肺的肿块已经摸得见是硬硬的了。
终于，今早，妈妈说出了让我们害怕听到的话！
下午没课，我陪着妈妈。我说：“妈，不说回乡下去的话，好吗？”
妈妈说：“我要回去的，天晴了就回去。”
我说：“回去多不方便哪，没人给你洗头洗澡，熬药也麻烦啊。还没电视看，你会无聊的啊。”我又撒娇似的说：“你也不希望我天天上了课，还抱着孩子往乡下跑嘛。”
妈妈看着我，很平静的说：“我想回去休息了。老住你这儿，我闷了，腻了。”
我说：“反正我不让你走。”
妈妈说：“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我急了：“妈，你不要看见我了吗？可是我想每天回来都看见你啊。我心里才踏实！”
妈妈说：“你就让我回去吧。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过一天就象一年一样。没睡过好觉，也吃不下什么——我是遭罪啊！”
我心如刀割，低了头，不让妈妈看见我的眼泪。
妈妈又说：“我全身都痛，我心里清楚得很，怕是到处都转移了。我怕痛——你不会让我痛死罢！”
　　我忍不住，使劲抓紧了妈妈的手。妈妈早已经哭了——谁能看开生死，谁能舍弃丈夫，儿女！
我知道，我知道，我实在不该哭，我该笑的，在妈妈面前装笑，笑得很开心！可我做不到啊，妈妈已经行销骨立了，已经痛不欲生了，我还能笑得出来吗？
我们都知道，癌症病人是饿死的，痛死的，我们还要求妈妈为我们而承受着，为我们而等待死亡的到来——真的是好残忍！
可是，让我放妈妈回去，让她有轻生的机会，让我再也看不见她吗？我不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