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

6.16 周六

今天带她去幼儿园报名的。

她很高兴，一路上不停地问我：爸爸，我啊是长大了？不停地说：爸爸，我四岁了，可以上幼儿园了。不停地唱：爸爸妈妈去上班，我上幼儿园。也不哭，也不闹，叫声老师好。——我无意中开了个头，她就接下去开心地唱了三遍。

来到幼儿园，人还挺多的。就先带她在园里闲逛……

“小蚂蚁！”她指着草坪上那个模型，兴奋地大喊了一声。

“哦，是小蚂蚁吗？它好像有翅膀哎。我们进去看看。”我牵着她手沿着篱笆往前走，而后左转上了石子路，徐行十步左右，下了草坪，来到那只“小蚂蚁”跟前。

“金龟子！，是金龟子！七星瓢虫！”她探头看到了小蚂蚁背后微微张开的半圆翅膀和上面的小黑点，当即恍悟。

……

很开心地爬到了滑梯上头，却不滑，干吗慌张地喊我？！

滑梯上没人呀，那个调皮的小男孩在旁边呀。难道这样她也怕？——现在我又想了想，她会不会是怕那个站在滑梯旁的陌生阿姨啊？

那个调皮的小男孩又逆着滑梯往上爬了！她愈发慌张了：“爸爸！爸爸！”

“你叫小哥哥让让嘛。如果他不让，你就先往旁边让一下，先让他爬上来。”她有没有说“哥哥让让嘛”——脑子真的不好使了，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

记不大清了（隔了5个多小时）——反正，那调皮的小男孩是爬上来了，硬是挤开她过去了！

她还是哭丧着脸，坐在那里喊我这个爸爸，为什么就是不滑下来呢？充气城堡里的那么高那么长的滑梯她都不在话下，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后，还是那个陌生阿姨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地扶着她的胳膊帮她滑了下来——可她明显就很抗拒：是抗拒陌生阿姨呢还是抗拒滑下来？

还好，滑下来之后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赶紧站起来拉住我的手就走开了。又去玩了那个瞭望台和六边形的攀登台，很开心的样子——滑滑梯时到底是怎么一个状态，什么情况呀！？

当时的场景，我再来回忆一下：

她站在滑梯上端的那个平台上，旁边站着一个后来爬上来的小孩，空间有点挤。那个调皮的小男孩之前已几次三番逆势上爬，现在就在下边——对了，之前的之前，女儿在瞭望台上玩的时候，他还来“邀请”过我。有没有邀请女儿呀？好像邀请过当时也在瞭望台上的一个男孩，那男孩不愿意，他“小子”还爆了句粗口吧？还有就是那个陌生阿姨站在一旁了，算不算像个巨人在逼视她呢——在她的眼里？

她应该还是怕陌生吧？！

身旁一个陌生男孩！滑梯下方一个陌生男孩！滑梯旁边一个陌生阿姨！

难怪她慌张地只是喊“爸爸”，这里只有爸爸是熟悉的呀！

哎，看来当时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只是站在滑梯下方鼓励她滑滑梯，而应该及时上前去拥抱她，站在她身旁！

 

陪她去幼儿园报名的路上，我脑子里其实一直在回想张晓风的那篇散文《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

小男孩走出大门，返身向四楼阳台上的我招手说：“再见！”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个早晨是他开始上小学的第二天。

我其实仍然可以像昨天一样，再陪他一次，但我却狠下心看他自己单独去了。他有属于自己的一生，是我不能相陪的，母子一场，只能看作一把借来的琴，能弹多久，便弹多久，但借来的岁月毕竟是有归还期限的。

他快乐地走出长巷，很听话地既不跑也不跳，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我一人怔怔地望着朝阳而落泪。

想大声地告诉全城的人，今天早晨，我交给他们，一个小男孩，他还不知恐惧为何物。我却是知道的，我开始恐惧自己有没有交错？

我把他交给马路，我要他遵守规矩沿着人行横道而行，但是，匆匆的路人啊，你们能够小心一点吗？不要撞到我的孩子，我把我的至爱交给了纵横的道路，容许我看见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不曾迁移户口，我们不要越区就读，我们让孩子读本区的国民小学而不是某些私立的明星小学，我努力去信任教育当局，而且，是以自己的儿女作赌注来信任的——但是，学校啊，当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你保证给他怎样的教育？今天早晨，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聪颖的小孩，多年以后，你将还给我一个怎样的青年？

他开始识字读书。当然，他也要读报纸、听音乐或看电视、电影。古往今来的撰述者啊！各种方式的知识传递者啊！我的孩子会因你们得到什么呢？你们将饮之以琼浆，灌之以醍醐，还是哺之以糟粕？他会因而变得正直忠实，还是学会奸猾鬼诈？当我把孩子交出来，当他向这个世界求知若渴，世界啊，你给他的会是什么呢？

世界啊，今天早晨，我，一个母亲，向你交出她可爱的小男孩，而你们将还我一个怎样的人呢？

——世界啊，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我，一个父亲，就要向你交出我可爱的宝贝女儿，你，还有你们，尤其是教师们，将还我一个怎样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