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师说

        今天教师节。

        从上小学起到上大学前的十二年中,我最讨厌的人就是——老师(这种感觉直到上大学以后才完全转变了过来)。当然这不是老师的错,因为我不是个好学生;当然,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因为我曾遇到的一些老师们在教导学生的方式上并不是无懈可击的。然而,从小到大,直到现在,我个人心目中最理想的职业却是——老师。这种自相矛盾的情结到现在也无法解释其原因,可能是某种悖论作怪。

        现在,想写几个在我生命中记忆深刻的老师。

        高老师,幼儿园的班主任。幼儿园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尽管那时能记得住的事情很少。高老师的脸圆圆的、红红的,总是带着慈祥的微笑。她和父亲很熟悉,因而对我很照顾。我是全托生,周一到周五住校,只有周六才回家,一般回祖母家住。高老师与我祖母家在一起,周六下午,她把其他小朋友送走后,就用自行车带着我送我回到祖母家;周天的晚上,再把我接到她家去住,然后周一早上把我一起带到幼儿园。每个周一早上,我都是到得最早的小朋友,坐在小板凳上吃着高老师买的江米条,她会一边拖地一边和我聊天。我能记得的事只有这些,常常想,如果有一个老师,从那时起一直这样喜欢我和帮助我,我的人生会不会有很大改变?

        王老师,相貌没印象了,似乎是很瘦的一位女老师。小学四年级时教我们语文课,她不喜欢作为差生的我。她给我们带了一年课后,好象因为和校领导发生了矛盾决定离开我们学校。那天上课时,她突然伤心得讲不下去了,哭着告诉我们说她快要走了,但很舍不得离开我们,还说请以前她经常批评的某某、某某同学原谅她,以后要好好学习。这个某某里面就有我的名字。本来对她也没什么特殊感情,因见她哭得那样伤心,我们也就跟着难过起来了。中午放学后,全班同学是集体哭着离开教室,集体哭着排队回家,每个人都是哭着回到了家中。这一切只是缘于王老师一场伤心的表白,小孩子的单纯使我们不同得感同身受了。我也哭了,而且还觉得没有好好学习很对不起王老师,希望她如果留下来,我就会努力学习。但她还是走了,我也就依然故我的继续当差生。  

        段老师,小学六年级来的一位实习老师,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他应该长得很帅吧。他性格活泼,爱说爱笑,下了课还和男生一起玩“斗鸡”,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代语文课,有一天给我们布置了一篇作文。我这人,其实从小想象力就超丰富的,写了一篇坐火车的文章。那时我没做过火车,凭幻想写了这样一段文字,大意是坐在火车上,汽笛鸣了,车要开了,车底喷出的气流把铁轨两旁的花草吹得倒向了两边。段老师批完作业,把我的文章做为范文在全班朗读了一遍,说我的描写很细致。他读完后,班上安静了大概不到十秒,一位学习很好的女同学举手站起来说:老师,这篇文章是她抄的,抄自某个小学生作文汇编。天知道,我根本就没看过那本什么作文汇编,于是我连忙站起来说:我没有。但是紧接着又有两三个学习很好的同学站了起来,纷纷发言证明的确是我抄的,最起码,段老师认为我写的最好的那部分肯定是抄的。段老师说:就算抄了一段也不容易啊,天下文章一大套,看你会套不会套。他虽然是在替我讲话,但这话对我一点安慰作用也没有。我那时太小,不会证明也无力证明这就是我的原创,只能伤心地哭泣。后来才明白,小孩子也有嫉妒心的,小孩子也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对一个全班同学都不喜欢的差生而言,她连写一篇好作文并接受老师的表扬的资格都没有。那一次我所承受的委屈,似乎至今都没有减轻过。

        陈老师,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记忆中她很时髦很漂亮,大概在小学四五年级时教我们音乐,那时我音乐课学得最好。一次音乐考试,老师要我们一组两个人上台去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这首歌调子不难,但歌词很长,有四五段。全班同学几乎没人能完整地唱完这首歌,全都记不住词。我和另一个同学上去后,音乐响起来,我哇啦哇啦得就开唱了,结果一字不拉、字正腔圆得唱完了整首歌。旁边的同学到了第二段就跟不上了,干站在一边没声音。音乐考试结束后,陈老师问全班同学,咱班谁的表现最好?有人提某某的名字,也有人提另一个某某的名字,没人提我的名字。这时,陈老师说了一句话,大意是:我不管你们班其他课谁的成绩好,我只管在我的音乐课上谁的表现最好。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说:某某唱得最好。这次这个某某是我了,我低下了头,表现得很谦逊。从那以后,见了时髦美丽的陈老师,总会发自内心地向她问一声:陈老师好。

        张老师,初中的化学老师,小个子,黑头发,嘴角边有一颗大痦子,一个中年女老师,当时好象还是我们那个市化学教学研究会的理事长。整个初中时期,我正在默默的叛逆,穿男孩子的服装,装酷搞怪,学习更是敷衍了事,跟老师的关系更是紧张得要命。初三的时候,我们开始学化学,我的理科本就一塌糊涂,也不在乎多糊涂这么一门化学。有一天上课时,我正在昏昏欲睡,张老师突然走到我的桌前,她很诚恳问我:你最近怎么了?我记得你原来学习一直是特别认真,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呀。我被她问的很不好意思,只好点点头说:我头痛。她很关心地说:如果不舒服就先休息,回家后赶快看病。然后她就回去讲课了。从那天起,我开始认真上化学课,觉得她的课讲的真好,化学成为了我最爱学和学得最好的一门课,中考化学100分的卷子考了96分,是我人生历史上少有的好成绩。可惜,到了高中,换了老师以后就……  

        这个老师,我怎么忘了她姓什么了,好象一个不常见的姓,一个女老师,起了个男性化的名字,是我高中时的体育老师,很年轻,大学刚毕业分到我们学校不久。高中时,我转性了,安份守已的过日子,是个不好也不坏没有任何特点的普通学生,跟其他老师的关系不太差,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带体育的,短发,样子干净利索,性格也象个男生,大大咧咧的。我们俩有点象,讲话挺投缘的,所以能处得象朋友一样。但我没有一丝一厘的体育天份,体育成绩差到无可救药,这与我天性中不喜欢竞技性事务有很大关系。我们熟悉了以后,她说:哎,我看你的性格,觉得你的体育应该特别好才对嘛。我说:事实上我最讨厌体育了,我体育最差了。她一笑。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对着教某项课程的老师说:我最讨厌你教的那门课了等等之类的话,大概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了吧。

        英语课是我的一门“死穴”,我自认还有一丝学语言的天赋,因为我模仿人家说地方方言时蛮能以假乱真的。但学英语似乎不认天赋,只认苦功,似我这等心性飞扬跳脱之人是没有机会学好的,于是乎,差差差到不行,高中时,我们英语老师是那种对好学生特别好,对差学生特别不屑一顾的人,我属于被“不屑”的那种。但有一次蒙她“青睐”了一把。那时已经要填报高考志愿了,文科分英语和文史两大类报名。有天她来班上看我们自习,把所有英语学得好的学生统统关心了一遍,要求他们一定要填报“英语”类。接着,突然走到我的跟前问我:你报哪一类?我有点受宠若惊:啊,老师,我报的是文史类。她一笑:这就对了,你千万不能报英语类。然后翩然而去,留下瞠目的我。同学们都有点气愤,她怎么这样说啊,你偏报!我才不呢,我犯不着拿我自己的命运和她赌气,于是我对英语更是掘地三尺的不感冒。等我混乱上了大学,准备把英语彻底放弃时,偏偏学校还是不放过我,英语是必修课,如果不过关,毕业证没得拿。我连滚带爬摔得七荦八素的才进了大学的校门,拿不到毕业证怎么有脸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任刀山火海也得过呀。当时,英语课分三等,初、中、高班。再我再从ABC学,我不干;太高级,全是英文授课的,咱肯定不行。得,就中班吧。中班的毛老师,一位年过半百的老汉,高大伟岸,一头苍然白发根根直立。毛老师的课,实话说,讲得一般,但他为人作事特别认真。我摸准了他的脾性,每次上课早早到场,只坐在第一排,他讲课,我从头到尾眼睛不眨地听他讲,头随着他的身影转得跟个向日葵似的,笔记和功课都认认真真地记、踏踏实实地作,因此给他留下了特别美好的印象。每回考试,我都在50分那儿悬着,毛老师曾公开说:某某(就是我了)这个学生,英语底子不好,成绩也不好,但她学习态度特别认真,我要给她及格,于是大笔一挥60分通过。托毛老师的福,我从没挂过英语,顺利地完成了学习任务,还拿了综合科的奖学金。人哪,的确最怕“认真”二字。

        朱老师,大学一年级代我们班写作课,一头卷发,书卷味十足,是省作协的成员。这门课我是比较拿手的,作文常被朱老师当成范文来读,再也没有了当年被人冤枉抄袭的事了,但实际上,我的确开始在文章中引用一些曾经看到过的优美的语句。那时我的文风华美绚丽,满篇都是对风花雪月的大段描摹和对青春心绪的絮絮叼叼。这样的文章能得到朱老师的好评实在不易,因为我看过朱老师作品,他是写小说的,文风非常干净清爽,没有多余的费话,而且他本人也崇尚这种文风,在课堂上也一直是这样教我们的。又或者,他对那个年轻的我、那颗年轻的心是宽容的,这样被他表扬的结果就是,大学四年,我写下了许许多多篇散文,并且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将来或可成为一个作家。因他爱念我的作文,宿舍里同学常开玩笑说我们有师生恋倾向,其时他已成婚。现在想来,朱老师的气质有点象濮存昕呢!

        李老师,大学时给我们带现代文学课,四十多岁了没结婚,是个怪人,用现在人的话来讲,他是个“老愤青”。他把学校和系部的领导统称为“当局”。考试的时候,他把考试的范围划给我们,然后对我们说:按我的意思,我是不想考试的,考试跟学习是两回事。但是,当局不同意,我们还要考。他又说:就这个范围,就这个标准,只要你们按标准答了,我给满分。我不象有些人,明明标准答案就是那样,还非得扣上两分,我的考试可以得满分。有一次,我找系部一位老师要他的获奖证书或奖杯之类的东西作展览,正巧他也在那位老师家里做客,于是我也顺便问了问他。他说:我没奖杯,我家门口有个泡菜坛子,你拿去包个红绸,告诉他们这是元谋文化。听得我和另一位老师笑得喷水。在我接触过的老师中,这位老师最具知识分子的怪癖,故记之。

        孙老师,大学时另一性格古怪之人,带先秦文学和古代文学评论两门专业课,其人的古代文学知识极为渊博,记忆力超强,讲课引用古人之诗文不翻书案信手拈来,课讲得特别的好,生动、有趣、丰富,形式别具一格。他本人尚魏晋名士之风,把吃饭的钱都用买书了,自己饿得瘦骨伶仃的身体上顶着个大头,样子看起来有点怪。他以清谈家自居,号召学生到其宿舍中清谈,但我以为真正能与之心有灵犀,可为谈友的人并不多。因他太象古人,听说象到连古人对妇女的偏见都有的地步,所以我不大与他多接触。他是个纯粹的知识分子,大家对他的学识很尊敬,但对他的性格又有点不以为然。大四那年,他负责指导我的毕业论文,对我的一稿只给了一句话:长了,缩。我压缩了后再给他,他无一字改动又退回我。论文答辩时,所有学生上台前,都要说一句话:某某老师是我的论文指导老师,在此表示感谢。我上台时因为有点紧张,偏生忘了说这句话,的确不是故意的。

        大学里最后的一位老师,是我自己认下的,是孙艺秋先生。我在院报当过一段时间的学生记者,有一年恰逢校庆,院报派我找几位退休老教授写贺词,一路下来,见了七八位老先生,清一色是白发苍苍、气质如玉、谦谦和蔼,有几位显已是风烛之年了。约稿任务结束后,我在宿舍里想起这几位老先生,哭了个半死,只觉岁月恁地无情。孙先生的题词因为尺码不对,我连跑了三遍才换好,就从那时起看了先生的诗词作品,心生崇敬之情,并决定向先生学习美学。先生对我的引导是方向性的,我从那时起对自己、对学问有了清醒的认知,明白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了。我并无自己所以为的天份,但也不象自己所认定的那样碌碌,只要坚持自己的思想就好。

        我与我所遇到过的老师,从幼儿时期的相亲到少年时期的对抗,终至青春时期的相敬,其间王味陈杂,感慨良多。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这六个字,写来容易,做起来却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家有五斗米,不做孩子王”,我家长一辈和少一辈的亲戚中,做老师的人很多,几个舅姨,表姐、表姐夫和表妹,都是教师或从教师出身而在教育界工作的,也明白这着实是一个甚为不易、甚不讨好的职业,自有其不为人知的辛苦在里面。大教育家孔子提倡因材施教,但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老师我认为还不是很多。这里面有制度的原因,有环境的原因,还有个人对自己为师之道的标准要求在里面。不能因材施教的结果是有些材被废了。

        尊师,历来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但尊师,其码要做到两点,老师要做到值得被人尊敬,学生也要做到铭记和感恩老师曾经授予自己的知识——那些真的、善的、美的知识。

       祝曾经教过我的老师们教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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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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