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一)

                                         文 / A.way
上帝能创造生命吗?能或不能?说法不一,而母亲,却毋庸置疑
        1977年初秋的晚上,夜凉似水,月色如潮,有一丝微风,在天空中游荡,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清凉之中,静,静极了,农历8.17,这晚的无助与不安。我的母亲,斜躺在用木板搭成的简陋“床”上,两腿间咕咕流着血水,身下放了一个盛满温水的木制脚盆,一把黑铁剪刀,简陋得让人寒心,简陋得一切听天由命。就是在这片无边的寂静之中我来了,从存在最底层的浑浊之中走来,从物质的最低级的状态中走来,我叩响了人间的大门。
        我出生的老家,一个小小的、肮脏不堪的村庄里。我大声的啼哭迎来我的一切,所有人都因为我是个男孩而兴高采烈,接生的婆婆惊喜地叫到:“这娃儿一定好福气,天庭饱满,胖嘟嘟样儿着实招人喜爱。你看,他刚出来就晓得把小手往嘴里塞,好福气,真的好福气,”母亲听到生命啼哭的声音,笑了,疲倦而安祥,接生的婆婆拿过我的胞衣,转而又叙叙叨叨地跟父亲支招:既然好福气,这东西不能让猫猫狗狗给偷吃了,快快拿去埋了!父亲便屁颠屁颠地扛上锄头,提了胞衣,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捣咕一翻把它埋掉了。
       我沉迷的世界醒了,我的啼哭声掠散了正在夜游的鬼魅,那时的哭是原始的哭,是单纯的,那是对人生罪孽开始的昭告,那时候的哭不像现在的哭,现在的哭不只是哭,而是喜怒哀乐的综合;还有一种说法是:人的第一声啼哭是向自然界宣战,其实我并不同意这种说法,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一定要自然界宣战,单单是因为降生在血泊之中吗?还是因为母亲的痛苦呻吟而发出的反抗?不,我听得出,母亲的呻吟和微笑的涵义是一样的,伟大的、崇高的,自豪的,对于母亲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谁能够创造生命?上帝能吗?上帝能吗?说法不一,而母亲,她做到了。

      一直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感觉不止是自己又去了一岁,而是母亲年复一年老下去,她还有太多的人生愿望没去实现
       母亲说,我的第一声啼哭时,我就睁开了眼睛,至于看见了什么,我并不知道,而现在推想,那应该是一片红色,那是母亲的鲜血,苦涩而殷红,包裹在血色与母亲的阵痛之中;那也应该是一片白色:那晚的月亮很亮也很清凉,原始地照见我的存在,人生迷雾迅速两边排开,天空是如此真实,那轮皎洁的圆月是如此真实,月的光芒正如上帝的双手,托起我生命之重,指引我前进方向。月的美丽让我如此神往,儿时的童话演绎太多的渴知,我的人生注定与月结下不解之缘。
        我出生在寅时,农村中流行一句谚语:寅时不见光,卯时亮堂堂。所以我是在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降生了,我不知道这是否预示了我今后的道路:黑暗就要过去,光明就要到来?一生充满希望,然而一生又充满等待。是的,这个世界,即使再苦,也有明天,皇帝或是乞丐,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明天,明天即是希望,幸福或者就在明天,就在等待之中,人总愿意活下去,因为他们都有明天。
       我们谁都想搞明白自己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在有生之年弄明白这个问题,我不例外。我的出生是偶然的,父精母血的结合,没有旨意,没有成因,形成我的生命雏形那是纯属偶然;但我出生也是必然的,因为正是父亲用菜刀和木棍不止一次简单且粗暴的方式,拒绝了计生工作人员,父亲曾是当兵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威武不屈的样子:老子是川藏线活下来的汽车兵,鬼门关都闯了无数盘,还会嘘你们?“……我看你们领导些还是算了吧,他的第一个娃娃是个闺女,身体撇得很,养活养不活还是一个问号……”一群好心人不失时机打圆场并开始起哄,这伙人才没有把我弄去卫生站流掉,从而捍卫了我的存在。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过生日,日盼夜盼,小时候家里穷,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鸡蛋,而且还可以吃上两个,母亲说:“吃吧,鸡蛋是圆的,一年好的不好的,一滚就过去了。”那种兴奋劲言语无法表达;而现在却一直都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感觉不止是自己又去了一岁,而是现在自己还没有能力让自己的母亲享享清福,人啊,不得不面对现实,城市的生活压力太大,压得有点喘不过气,而母亲年复一年老下去,她还有太多的人生第一次没去实现。弟弟说了一席话:妈妈幸福不幸福,完全是取决于我们孝顺不孝顺,乍听似乎很有道理,现细想来,此话是一句不嫌腰痛和没有责任感的混蛋话,用一个超大概念来敷衍自己母亲,既没有标准,更没有价值。我们都要努力,孝顺绝对不只是单纯的口头禅和无休无止的表白。

    一生牵挂孩子,这就是母亲的痛苦,原始的,深沉的,无奈的,庄严的,高尚的痛苦
      “哦,睡吧,孩子,睡吧,我的宝贝……”在竹子编制的摇篮里,在来回滚动的竹筒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中,我酣睡在母亲亘古至今的曲子里。孩子每一点变化,母亲都看在眼里,也许明天,孩子就长大了一点点,身体更加强健,更能抵御病魔侵袭。是的,小时候,母亲总担心自己的孩子长不大就死掉;上学了,母亲又担心自己的孩子不好生学习不求上进;工作了,母亲又担心自己的孩子工作烦琐自暴自弃;成家了,母亲又担心自己孩子娶了媳妇不合睦弄得家庭难安;母亲只记得她的子女,她注定一生被伟大的牺牲所困扰。而现实中,很多孩子并没有懂得母亲这种牺牲,所以,母亲的伟大在于牺牲,母亲的悲剧也在于牺牲。
       孩子不可能永远守着母亲,母亲也不可能永远守着自己的孩子,因为有了路,流浪就是注定的,我不只一次离开家门,到外边去,去读书,去工作,去流浪,那些时候母亲总是让我拿起满得不能再满的包袱,叮嘱我早些回来,一定要回来。我不止一离开家,路过老家那棵踩着谷垛的桉树,因为失火焚毁后留下黑瘦的躯干,风从它身上吹过发出的呜咽哀鸣而黯然神伤;我不只一次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日渐衰老的面容挂满操劳的痕迹而满腹心酸。一生牵挂自己的孩子,一生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这就是母亲的痛苦,最原始、最深沉,最无奈,最庄严最高尚的痛苦。
        今天,农历817,中秋节过后两天,我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我在电脑前敲点支言片语。前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兄弟间无谓的争执,妯娌间无端的吵闹,我知道,这一定让母亲左右为难,她的心是苦的,想想自己过去的30多个年头,有时也是真够混蛋的。以前的8.17,都是兴高采烈挖空心思想如何庆祝让自己的生日更有意义,三朋四友聚集划拳喝酒的热闹场面……现在脑子里却突然闪现出母亲孤独寂寞的影子,那一刻想抽自己:一个人的生日,怎能只图自己高兴,而遗忘陪自己在鬼门关走那一遭的母亲?人生之苦在于: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是的,人生之苦,“生”为其首,人的一生,是有罪的,每个人一出生就让母亲受苦受难,然后含辛茹苦把孩子养育成人,但大多数人都没明白其中道理,依然会选择在自己生日那天吃香喝辣,酩酊大醉忘乎所以而去忽略犯罪感。
       写下此文正是凌晨456分,30几年前的这一刻,正是我降生的时刻,这一刻,心情突然哽咽,语言的贫血救济不了现实的苍白,这一刻,唯有庆幸,庆幸那年那晚,我和母亲徘徊在鬼门关前的好运;这一刻,唯有感谢,感谢母亲能给我一切;这一刻,也唯有祝愿,祝愿母亲健康快乐,祝天下母亲皆幸福长寿。
 

                                                                            2011年9月14日凌晨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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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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