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传奇 - 记姜贤来老师

作者 - 王家干

在六合区建区10周年成就展览厅内，有一幅展现我区各个系统先进人物的“群英聚会”图，除杨崇元、李元龙、徐其军等知名人士外，其中有一个人物是我非常熟悉的姜贤来先生。他是一个自己只有高中毕业文凭却把许多学生送进名牌大学的教师；从教30多年期间，他是一个病魔缠身却从不曾请过一天病假的人；他主要从事外语教育，所教班级的英语成绩一直在南京市领先，他给许多学生开小灶补课辅导，从不曾收过一分钱的报酬或礼物；他获市级以上的各种奖励几十次，是国家级劳动模范，却又从不肯接受任何谋体的采访，他的传奇经历因此而更显得特别神秘……

           A·拼命的黑马

　　姜贤来出生于1947年，他品学兼优，在六合中学读高三行将毕业时，据说已经有一个名牌大学在向他招手，谁知一场浩劫降临，1966年夏，“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所有的大学都停止招生，所有的中学生停课搞革命，整天“唱红打黑”，姜贤来的父亲是原国民革命军黄埔军校军医处的军医，他自己则属于被打入另册的“黑五类子女”。   
　　1968年10月，姜贤来随大流被下放到位于龙袍的“五七”农场劳动。他虽然是个南门街上长大的城里人，从没干过任何农活，但凭着近1米80的个子和特别肯吃苦的精神，很快就当上了能率领大伙带头苦干的班长，他挖土时因用力过猛，挖断过好几把锹柄。但同时也把自己的肝脏搞大了好几公分（医生检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刚过20岁的姜贤来一点也不惧怕病魔，在农场的4年间，他本想通过刻苦的大田劳动来获得心灵的释放，但在那“运动”不断的岁月里他居然也被当成“对象”关押审查了好几个月。在无可奈何中，姜贤来感觉“惹不起，但躲得起”，果断决定改变环境投亲插队到了六合偏僻的泉水乡间。农民是朴实的，看着这个小伙子能文能武，不但推荐姜贤来学开拖拉机，又让他去缺少师资的中学当了一名代课教师。姜贤来如鱼得水，用出色的工作由代课、民办、正式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脱变，终于在30岁时让自己站立了起来！
　　1981年，南京晓庄师范外语班招生，郊县六合全县共考取了10人，而其中的6名竟全是偏僻山乡泉水中学的同班农家子弟。穷山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六合乃至南京的教育界顿时哄动起来：这泉水中学毕业班的外语教师是谁？
　　答案更令人吃惊，是“校长兼校工，上课带打钟”的姜贤来！姜贤来，什么人？一看档案，他当时的学历上写得清清楚楚：1966年高中毕业。
　　1981年9月，没有大学学历的姜贤来被破格调入江苏省重点中学——六合一中，专任外语教师并负责外语教研组的工作。随后，他任教的高三班在高考中外语成绩连续多次名列南京市五个郊县（后来是全市）之首，仅八八届的一个文科班就有15人被高校外语专业录取，而且这领跑的记录一直保持了近30年——直至他65岁退休时为止。
　　他教学上有什么别人难以效仿的奥妙？
　　一位已经考上大学的学生在给姜贤来的信中写道：“敬爱的姜教师，你知道吗？我们学生在背后将您那刻苦钻研的劲头、忘我工作的态度、助人为乐的品质和对学生满腔热情的爱心，称之为‘老姜精神’！‘ 老姜精神’将永远鞭策着我们……”
　　“雷锋精神”、“张思德精神”、“白求恩精神”……“精神”以人的名姓作定语的并不多呀！而这“老姜精神”是什么样的精神呢？

B·认真的师长

　　韩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姜贤来说：仅此还不够。确实，他上课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曾同时教过不同年级、不同水平的三个班的外语，一个高中班、两个初中班，其中初一慢班是谁也不肯去的老大难，这里集中着全年级的“皮大王”及“破罐子破摔”的差生，他们别说是学外语，连“内语”也不以为然，初来乍到的姜贤来老师明白：要改变这种局面，首先必须用“形象教学”法提高他们的兴趣。当讲到meat, fish这两个单词时，他变戏法似地从讲台下拎出了咸肉和咸鱼，课堂气氛顿时活跃，因为他讲课生动活泼、语言机智幽默，所以学生们特别喜欢上他的外语课；再加之他的负荷大，从早读开始，一直到中午结束，整个上午他几个班上课不停，嗓子经常沙哑，吐痰中带着血丝，连最调皮的学生都说：“姜老师这样认真，我们不上好外语课太对不起他了。”
　　后来，姜贤来尽管已连续教过好多届高三年级的外语，教材已烂熟于心，但他仍自费订阅了十几种外语刊物，他几乎是每天都要根据最新信息，重新编写、自己刻印授课讲义，忙至深夜才能休息，而第二天早晨，他又第一个走进校园，先打扫外语教研室，再反复钻研当天所要讲授的课程。
　　一般人哪里知道，老姜早就患有严重肝炎、肝大三指半、肝硬化一度五；由于天天熬夜，他常常脸部浮肿、肝痛、牙痛……
　　1983年夏，他肾结石病又发作了，痛得浑身衣服湿透，连夜被抬进县医院并立即转送南京治疗。医生说：两条路，开刀或服药休息。他立即恳求医生：“求你们不是救我的命，而是解我的痛，我不能停下教学工作啊！两个高三毕业班正在总复习，一百多个学生正等着我呐。”他一边挂水，一边翻阅随身带的英语词典，当大剂量的止痛药发生作用后，天朦朦亮，他就溜出医院乘头班车赶回了学校。
　　七点整，像往常一样，老姜夹着书本走进了课堂，嗷嗷待哺的学生们看到他时，都流下了热泪，一切都在学生意料之外，然而却又在“老姜精神”的情理之中啊！

C·深情的兄长

　　要当好师长，先当好兄长，这是老姜从教几十年的经验。
　　1984年冬，一个家住山区泉水乡的高三学生竹原明在老姜的办公室走廊上徘徊，原来他因家庭困难交不起伙食费，三天来仅靠锅巴泡开水充饥，学校放寒假了，又无路费回家……     姜贤来感到义不容辞，他自掏腰包帮这学生买了饭票，送他到食堂吃了饭，又及时向校领导作了汇报，解决了他的困难。
　　高考结束了，又是那个竹原明，再次在走廊上徘徊，尽管他怀里揣着高校“入学通知书”，实现了他家几代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但此刻是忧大于喜啊，家庭本来就困难——父亲手脚残废，雪上加霜——新近又生了场大病，经济拮据——这“成都科技大学”在他看来简直像天上的月亮，到哪里去弄这笔路费呢？真是“蜀道难”啊！
　　“走！找地方政府去！”还是这个姜贤来，70里自行车路，又在雨中步行了10余里，终于找到了小竹家乡的“父母官”，当基层的领导人得知这当年泉水中学姜校长不是为自己的亲友，而是为一个穷学生求救时，他们被“老姜精神”感动了，一路“绿灯”，竹原明终于如期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5年后，又是这个分配在某研究所的竹原明，已即将攻克某科研项目的难关，他把这消息及时汇报给了师长兼兄长的姜贤来，信中还说：“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您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老姜精神”是我不断进取的高能燃料啊。”

D·惭愧的家长

　　作为师长的老姜是非常称职的。作为家长的老姜又是怎么样的呢？
　　老姜有个非常贤惠的妻子，虽说有时也发发“嫁给先进人物倒了八辈子霉”的牢骚，但她还是担当起几乎所有的家务事，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打扰丈夫。说来也怪，老姜他搞学问时记忆惊人，而对日常琐事却健忘得可怕，甚至连家庭电话号码也记不得。无可奈何的妻子只好在家里挂一块小黑板，随时写上她要他办事的“备忘录”。
　　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婚前既无花前月下，更少罗曼蒂克。那时，他把他的“准岳父”当成了一所外语学校。每次到她家里去，总是和她精通两国文字的父亲整天呆在一起，用外语叽叽咕咕不停，为此，她曾不止一次地嗔怪他：“你究竟是和谁谈恋爱？”
　　结婚很多年，到小孩十岁时，他都不曾陪妻子看过一次电影，也没有同她逛过一趟南京，甚至也搞不清荧屏上“那姓唐的鸭子和姓米的老鼠”在干什么。
　　1988年初，妻子心脏病和甲亢同时发作，心跳竟达150次以上，医生要她立即去南京治疗，不巧得很，那天正好是高三英语辅导，两个班的学生正等着老姜，他对妻子说：“真对不起你，我不能送你了！”她含着泪，几乎是扶着街上的墙壁才走到了车站。
　　在妻子住院的两个多月中，老姜既当爹，又当妈，他没有请过一天假，也没有迟到过一分钟，当别人向他“取经”时，他说：“家中买一篮方便面和面包，孩子饿了，塞他一个面包就行。”
　　“儿子的脸都长得像面包罗！我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啊！”老姜常常这样检讨自己。
　　“爸爸，我对你没有感情！”听到儿子天真的抱怨，老姜不可能不伤心，但是他说：“现在正是精力充沛干事业的时候，良机不可失，天伦之乐、父子之情等老了再享受吧，那时，儿子会理解的。”
　　是的，老姜，你的精神会被未来的人们理解的。

E·磨人的文凭

　　有人说：“不想考大学的中学生不是好学生。”这句话大概是根据拿破仑的那句名言演绎过来的。
　　少年姜贤来曾立志考医科大学，将来当一名儿科医生，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去为儿童解除病痛。1966年，史无前例的浩劫使他的“大学梦”破灭了，1977年恢复高考，他的考分是六合第一名，因其出身问题未被录取。1979年，“大学梦”又重做了一次。虽然老姜是全县的“高分子”，但因有“公办教师不予录取”的规定，使他榜上无名。第二年这个规定取消了，他又因教务太忙无法脱身，再一次失去机会。电大一开始招生，他立刻报了名，其他同学全部脱产学习，而他却忙于工作，无法脱身，只好一门门地慢慢过。
　　老姜培养的学生进入大学后即使毕业了，这些有文凭的大学生遇到问题时也仍来请教老姜。而他忙里偷闲像蚂蚁爬树似地学完了电大理科学业后，又修完了自学考试英语专业的课程。获得的这样那样的结业、毕业证书几乎与获得的县、市、省乃至全国优秀教师、劳动模范、优秀党员的证书一样多。为了别人的文凭，他一次次推迟了自己的自学考试，从入初中那年算起，30多年了，这比马拉松还马拉松的“大学梦”啊！
　　连接文凭和水平的那处符号究竟是“ ”、还是“ ”，或是“ ”，还是“ ”呢？！
　　旧日的好友正告他：你这样拼命为别人干，不要命啦？这些年的多少教训，你还没领教够吗？别再呆了！
　　他从小就“呆”！
　　4岁的时候，他就闹着要读书，家人替他多报了两岁，要他冒充“属鸡的”，临行时千叮万嘱，但一当面对老师他怎么也不肯说谎，回答道：“属猪的”。
　　10岁时，他为了弄清火车是怎么回事，竟约了几个小兄弟徒步去了一趟浦口，往返100多里，小脚底上全打起了血泡。
　　读书后，他品学兼优，文体皆长，尤善“跨栏”和“三级跳”。但当时始终跨不过“家庭出身”那个栏，跳不进“三好生”的行列。然而他的“呆”劲一点未变，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义务劳动卖命似地苦干。
　　老姜自己生病从不休息，其他老师生病他去代课。天天最先到校而又最后离校。几十年如一日，他几乎没有节日、没有星期天、也没有寒暑假。为毕业班复习，在1988年罕见的高温季节里，他一面用冷水浇地给高三学生降温，一面又回家准备凉开水给学生解渴，又是讲课，又要示范，一天忙下来，浑身衣服上结一层雪白的盐霜……
　　他究竟图什么？
　　图利吗？
　　化肥厂请他兼电大外语辅导教师，每月高额报酬，他怕影响正常教学，婉言谢绝。
　　他给高三学生辅导，办各种训练班，一年好几次，一忙几十天，别说是酬金，连学生家长敬的香烟也不肯抽。
　　妻子所在的商店效益不好，工资打五折，影响家庭日常生活，别人劝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帮她换一个好单位，他坚决反对。
　　图名吗？
　　他当过校长，且干得很好。但从不肯丢下教学工作。调六合一中后他是普通教师，但他时时处处关心学生，做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校长的责任心并不肯丢。当他看到学校农田需要翻地时，那插队时一个大忙季节挑断了三根扁担的“呆”劲上来了，又驾起了拖拉机，百忙中还积极参加“学雷锋小组”和班级团支部的各种义务劳动。
　　“老姜精神”啊，委实是个谜！

F·拒绝采访者

　　“不要写我！”姜贤来在20多年前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无可奈何的我，当时只好从他的同学、同事、领导、学生以及他的亲友中去打一场艰难的采访“迂回战”，终于弄出了一篇特写《老姜精神》。
　　近20多年间，姜贤来每年总会有一两个电话给我，都是在高考分数公布后，请我在南大英语系攻读博士学位后留校任教的女儿王文宇帮助辅导六合高中上线的外语考生的口语。
　　我也曾找过姜贤来，请他为我在六合读书的南京朋友子女做“家教”（家教这个词本意指家庭教育和教养，现在已变成补课的代名词了，呜呼！），他绝不答应做“家教”，但慷慨承诺可以在办公室帮助补课。
　　今年初我女儿要送老姜一部英文版的《莎士比亚全集》，我已经不知道他家现在的地址，打电话请他来拿，他答应了，但半年了总不见人影。
　　我想继续写他，但不敢找他，找他也不会有结果。好在六合高级中学的田骝校长和王欢主任向我提供了老姜获得的主要奖项：
　　1．1983年被评为南京市劳动模范
　　2．1986年被评为南京市优秀教育工作者
　　3．1989年9月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
　　4．1992年2月被评为南京市精神文明建设先进个人
　　5．1995年6月被授予建设南京有功共产党员称号
　　6．1995年9月被评为南京市英语学科教学带头人
　　7．1996年9月获南京市中青年拔尖人才荣誉称号
　　8．1996年10月获江苏省劳动模范称号
　　9．1997年8月获江苏省中等学校红杉树园丁奖金奖
　　10．1999年6月被评为南京市优秀共产党员
　　11．2001年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12．2002年被评为江苏省特级教师
　　13．2004年荣获南京教育“斯霞”奖
　　老姜的儿子于浙江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结婚后给老姜添了两个双胞胎孙女，老姜乐享天伦之乐，应该非常的幸福，但据说儿子的新房是儿媳妇家买的，因此，非常要面子的老姜不好意思在那里长住。
　　告别了他所热爱的事业，离开了他所深爱的学生，老姜彻底退休了，一辈子忙忙碌碌的他能适应这样清闲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