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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卢曼主动要求在家里一起吃饭，我想我们又会各自解决自己的晚餐，现在的我压根就想不到为自己弄些什么吃的。我一直觉得做饭就是我的爱好，当爱好成为一种重复的机械动作之后，你会发觉它似乎已经变成了生活中的累赘，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在我嘴里标榜的爱好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忘，诸如书法、看书这些在上学时候一直坚持的习惯，上班后拿起它们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说是时间磨灭了我的情趣，那么我想对卢曼的感情也只能归咎于这个原因。我知道卢曼对我的好，可这些年走过来我发现生活越来越无趣，爱情似乎在我们之间已经渐行渐远，曾经的浪漫在生活琐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到喝水吃饭，大到工作交友，没有什么事情她不过问的。人们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尽管和卢曼并没有那张纸，我清楚的知道我们其实早已经进入了婚姻状态。柴米油盐本来不应该是婚姻的全部，可我们彼此都在城市快节奏的重压下显得不知所措，我记不起我们好久没有在环境幽雅的饭馆共尽晚餐，也记不得上次去散步是什么时间和地点，当然更不知道曾经在彼此嘴里随口而出的情话都消失到哪里去了，这些本不是我们这个年龄应有的状态，然而，这种状态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们之间的生活。

开完会，我拿起包就往外赶，李娜说：“刘店，什么事情，这么急？”

“你嫂子说要回家吃饭，家里什么都没有，得去买点菜。”我说。

“啊呀，还不知道你有这手艺，啥时候也请我们尝尝啊。”李娜笑着说。

我说：“哪天到家里来做客，我亲自为你们下厨。”

李娜转过头对小王说：“你好好学学。看看刘店对咱们嫂子多好。”

小王像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点头，“好，好，保证向刘店学习。现在都这时间了，这饭做好还不得八、九点啊？”

我说：“你嫂子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加班，回家晚。我现在回去时间刚好。”

小王说：“刘店，你可真有心。与其这样急急忙忙回家，还不如找个环境幽雅的饭馆好好吃顿烛光晚餐呢。”

“你就别拍我马屁了，今后你就知道。”我笑着说，“你这建议倒是不错，呵呵，可以考虑。一会你们把店门关好，明天见。”

李娜说：“这你就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了。”

夹着公文包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旁边一对小青年在我旁边说着话，女孩问：“过两天就是我生日了，你准备送我什么？”男孩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女孩说：“你别到时候忘记了。”男孩说：“就算把我自己的生日忘记了，也不会把你的生日忘记啊。”女孩后面说的话我没听清，不过“生日”这两个字倒真是提醒了我，难道今天是卢曼的生日？我赶紧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一下子反映过来，难怪卢曼今天非要一起吃饭。我开始庆幸自己没在最后时刻忘记这个重要的日子，我想起刚才小王的建议，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玩玩浪漫。我打电话给卢曼，说做饭是来不及了，店里还有点事情，等会下班我直接来接你，外边吃。卢曼听到这话，口气里有些不高兴，那好吧，一会我随便吃点就是了。我说，说好了一起吃饭的，我这边忙完就过来。卢曼似乎有些生气，啥时候你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不就吃个饭嘛，那我等你就是了。

前段时间听王佳她们说有家西餐厅不错，我想去那里吃这顿饭也应景，于是打听了那家餐馆的电话，定了位置。然后直接打车去了卢曼的单位。从公司到卢曼的报社，顺利地话其实只需要20多分钟时间，现在城市变得越来越拥挤，保不准哪个地方又得堵上半天，不过这回倒还顺利，一路都还畅通，我暗自庆幸。

卢曼根本没有料想到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她的面前，见我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惊讶，说：“你不说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吗？怎么这么快？与其在这里耗着时间，你还不如回家先把饭做好呢。我还得等一下才能走。”

“今天咱们就不在家吃了，外边吃去。”我说。

“外边有什么好吃的？”卢曼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就听我的吧。”我坚持道。

卢曼没有再说什么，还是打发我去休息区坐会。在那里我漫不经心地翻阅报刊杂志，一直等了快一个小时卢曼才说可以下班了。卢曼说春节本来就忙，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领导都坚守着工作岗位，咱们这些年轻人还能发什么唠叨？卢曼挽着我走出报社，问我上哪？我说那地方我也没去过，去了就知道了。卢曼说，你这人，怎么今天怪怪的？我笑着说，有什么怪的？

之前听王佳她们说这餐厅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当然这也是我孤陋寡闻的缘故，直到看了餐厅介绍才知道原来布朗尼亚是澳洲的名贵香花，种类繁多，不仅具有舒缓情绪的作用，其中一种叫“唇膏”的花有着灿烂的粉红色花朵，而它恰巧在2月14号情人节开花，这无疑增添了许多浪漫的气息。卢曼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轻声对我说：“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一身职业装跑来吃西餐，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哪有那么多讲究，咱们衣着整洁，难道他还把咱们赶出来不成？”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俗人，玩不来这些小资的情调，踏入这家恬静典雅的西餐厅的时候，才发觉我们俩这一身打扮的确不太协调。这家店环境不错，突出位置摆放着一架雅马哈三角钢琴，包间也精心雅致。因为之前电话已经预定了位置，服务生直接把我们带到一个靠窗边的雅座。桌上放着一大束玫瑰，上面还有一张精心制作的卡片。卢曼坐定后，我拿起花递到她跟前：“生日快乐！”这时候，大厅里的钢琴也响了起来，是那首最熟悉的《生日快乐》。

卢曼一愣，抬头看了看我，似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凑到她耳朵边悄悄说道：“我还以为你一定料到我们这顿饭的特殊含义呢，没想到就这样还结结实实地把你感动了一回。”

卢曼说：“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你不知道当时我听到你的电话有多生气。你这个坏人。”

我说：“这段时间我其实挺烦的，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怎么顺心，我也知道你这些天的辛苦，有时候想想真觉得挺内疚的，也不能为你分担些什么。今天咱们就别想这些烦心的事情，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夜晚。”

卢曼说：“我也的确想好好放松一下了，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觉得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累。”

“那你看能不能请假休息下？”我说。

“肯定不行，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在社里就是人手不够呢，即便要休息也得过年之后了吧。”卢曼说。

我说：“可你的身体要紧啊。”

“领导还算照顾我了，再坚持坚持吧。我觉得身体也没啥不适，要真的不行了，不要你提醒我也知道的。”卢曼说道。

我们聊天的内容一刻也没有离开生活与工作，这与我当初来这里的初衷似乎背道而驰，可面对她我却真的想不出哪些甜言蜜语来，卢曼似乎也是这样，一瞬间的感动随即被我们需要面临的种种问题掩盖，吃着澳洲牛排，喝着蓝山咖啡，卢曼还是不忘向我讲述她们单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忘说新进这些年轻人是如何牛逼，同事之间表面和谐亲密背地里怎样明争暗斗，说着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于是只好用“哦、啊”“真的吗？”这些词语来搪塞她的话，可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与她共度生日的浪漫，那么，当初的感觉到哪里去了呢？我有些走神，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们在寒冷的冬夜依偎在广场月亮灯下的长凳上畅想未来生活，看阑珊的万家灯火，说着如今想起觉得酸酸的情话。

“喂，你在听我说话没？”卢曼突然提高了嗓门。

她这一声，我突然惊醒过来，“听着呢，你注意下影响，这又不是吃火锅，那么大声音干什么啊。”

“我看你心不在焉，想什么呢？”卢曼问。

“没想什么，听你说话呢。刚才说什么？”我说漏了嘴。

“还说没想什么，连我说什么都不知道。”卢曼有些不高兴。

“刚才我在想咱们第一次过生日的情景呢，你还记得咱们把广场上那一串串圆圆地闪着银白色光芒的灯叫什么吗？”我问道。

“还需要你这样别扭的形容，怎么会忘记咱们为它共同取的名字呢——月亮灯！”卢曼似乎也开始沉浸于过去的回忆中，片刻之后，她又说道：“那些都过去的，还是谈谈说现在吧。”

“你想说什么？”我问道。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还差点什么事情没办吗？”卢曼问。

我不知道卢曼要表达什么，“什么啊？”

“咱们连结婚证都没有，这孩子怎么生？”卢曼说。“今天我们单位张姐还告诉我一大堆生孩子的事情，听着我头都大了。结婚证是必须领的！”

“哦，现在咱们操那么多心干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办结婚证这事情，哪天有时间去办就是了。”我说道。

“这可是人生大事，你就说的这样平淡，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像是在推脱呢？”卢曼说。

“两边都办了酒席，双方家长也都承认了，哪天去把那证领了就是了，哪天你有空，我随叫随到。”我说。

“那好，明天就去领，这顿饭就算咱们两人的结婚宴席。”卢曼干脆地说道。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顿饭卢曼想要表达的真正意图了。去年春节回四川办酒席的时候，双方父母就催促我们赶紧把手续办了，那时候也没放在心上，总是觉得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有那张纸和没那张纸没什么区别，卢曼也没有太在意。如今，卢曼把这事情提上日程，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先前的变故，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当然，后者是更为合理的理由。

“你这几天这么忙有时间没？”我问道。

“这你就放心吧，我给我们单位领导都说好了，明天上午咱就去，明天上午你也就先别去公司了。”卢曼帮我做了决定。

“哦”我回答了一声。

这顿饭吃到后半段的时候，我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卢曼并没有觉察什么，也许还沉浸在兴奋和喜悦当中。我当然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她，原本想给她一个浪漫的，结果却引出这事情来，转眼一想，迟早得办，可杨玉萍怎么办呢？

我真的没有办法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狠下决心离开杨玉萍，我也并非不愿意与她直接挑明我现在的处境，可有好几次我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觉得应该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妥善的解决这些问题，可有什么办法呢？情感与责任在我的身上交织得让人如此纠结，只是因为我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可我还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是天意还是命运？

卢曼一回家就给她妈妈打电话，汇报明天领证的事情，电话那头丈母娘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惊喜，似乎这一切都是她们娘俩早就商量好的一样，说明天日子不错，带齐材料，早点过去。尽管都办了酒席，走了亲戚，可结婚证才是两口子的合法证明。我从没研究过结婚证背后还附带着怎样的契约关系，我也并不认为那张纸能够使婚姻更加牢固。记得卢曼曾经对我说过，感情才是婚姻的基础，只要我还一直爱着你，就算不要那张纸也行。睡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我突然有点担心，我们即将领到的那一纸契约就如同建造在沙漠上的城堡，它的根基是不稳固的，因为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当前的情感。那么，这是否也意味着这座城堡会随时崩塌呢？

我一直认为自己一心可以两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这种本领当作炫耀的资本，我可以一边听着歌一边分析业绩报表，而且从不出错；我还可以一边看书一边想着明天的工作，并能准确的回答出书中的内容与明天的安排；甚至还能同时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当然，这样的本领并不是天生，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锻炼，我没想到的是，如今却锻炼出两种我同时在乎的截然不同的情感。

 

我们9点到了民政局，一路上卢曼就嘀咕着咱们准备的东西都妥当了没，身份证啊，户口簿啊什么的。到了民政局，领证的人不算少，来这里有结婚的，当然也有离婚的。这也就意味着，领证不代表是婚姻的开始，还有可能是婚姻的结束。民政局不仅扮演着月老的角色，有时候它还可能是可恨的王母。排在我们前面的两口，看样子和我们年龄也差不多，可表现出来的黏糊劲却让我看得有些不爽，我心里想，都这么大岁数杂还像热恋的小青年呢？因为在我们之前还有几对，在等的这段时间里，因此咱们就坐在一起聊天，不一会就熟悉了。这俩人都是高学历人士，男博士，女硕士，相亲后彼此感觉不错，交往了三个月就来领证了。等了一阵，还没什么动静，卢曼她俩要去厕所。我们俩大男人聊着就聊天房子上面来了，男博士问我说：“我看咱们年龄也差不多，怎么感觉你们不像新婚夫妇？”

我笑着说：“我们在一起都七年了，都老夫老妻了，呵呵。以前大家工作都忙，也没把领证这事情放在心上，现在想要个孩子，这才想起这大事情还没办。”

“还这么年轻，说什么老夫老妻，爱情需要经营嘛。”男博士说。

“今后你就知道了。”我笑着说。“爱情最会湮灭在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之中的。”

“你也说得太悬了。我还是挺相信爱情的，不过现在爱情背后承载的物质太多了，哎，难吶。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房子买了没？”男博士问。

 “我前几年买了套，如今这房价的确挺高的。”

“你可真有远见啊，如今这房价，哪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承受的哦？”男博士感叹道。

我说：“你们这些人中龙凤、国家栋梁还担心什么，你们挣的可都是年薪，要是进个什么中打头的单位，房子愁什么？”

“兄弟，你就别挖苦咱们呢。要是早知道社会会这样发展，我是打死都不愿意读这么多年的书的。你看，咱一混都三十岁的人了，毕业好不容易进个科研单位吧，工资低不说，到现在还住在筒子楼里呢。前不久参加了中学同学会，那些没上大学的同学，好些人都有车有房有家庭了，哎，现在这社会真是读书无用啊。”男博士说。

我说：“这可不像你大博士说的话，古话说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困难只是暂时的嘛。话说回来，你要真没房，丈母娘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你啊。”

“说起房子，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把我逼成啥样了。咱们又不是富二代，又刚参加工作不久，哪来那么多钱买房啊？到处求爹爹告奶奶，连父母一辈子的积蓄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凑个首付吧，房子还得等到明年才能住上。一开始我盘算着买个二手房，不仅可以即时入住，还可以省一笔装修的费用，可女朋友死活不同意，说一样花那么多钱，为什么要住别人住过的房子啊？首付她们家也出了一部分，意见咱不能不听，哎，一想到如今背负的那一身债务，就感觉压力特别大。”

“呵呵，你们这些体制内的人都还担心，那让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活，你没瞧瞧现在国考有多火热，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呢。”我安慰他道。

“咱们可跟公务员不一样，终老大不了也就混个研究员吧。”男博士说道。“上周去签了购房合同，要等到明年才能入住，这段时间国家调控这么严厉，我本来打算观望一段时间，可女朋友就催，也不知道今后这房价走势到底如何？”

“有需求，有闲钱还是早点买踏实，国家调控看似严厉，可如今GDP为王的时代，房地产所占的比重这么大，要想房价下跌，谈何容易啊。”我回答道。

男博士扶了扶眼镜，又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

卢曼和那女人从厕所回来刚坐下，就轮到博士两口领证。他们随着工作人员走进房间里，卢曼问我：“你们刚才谈什么呢？”

“随便聊着，说现在社会压力大，买房难。”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哎……现在没房压力的确挺大的，还好我们下手早啊！”卢曼感叹道。

“嗯，咱们运气好。”我回答道。

当工作人员把那鲜红的本子递到我们手上的时候，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的规定，我与卢曼终于成了合法的夫妻。我并不觉得这一天有多么重大的意义，我的内心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泛不起一丁点涟漪，我甚至感觉还没有她当初答应做我女朋友兴奋。倒是卢曼显得有些激动，拿着红本本左看右看。我想，那沉甸甸的证书背后，是古时候所谓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