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外婆（上）

—他的性格温和老实，与人为善，的确不善言辞.我想他少年时一定是一个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人，我怀疑很多七八十年代电影里反映的祖国的青壮少年的原型就是取材与我的外公，因为他除了不会嘴上吹嘘自己以外，剩下的全是他的心灵手巧。

——四化建设如果是一个大厦，我的外公肯定是一个合格的三级泥工加四级木工，总可以派他上用场的。就凭他愣可以把光秃秃的木头做成当时最流行的组合家具和沙发，如果你有点余钱再买上几根弹簧就是一张刨除几千年文化的席梦丝床。只要你不追赶潮流，睡上三五十年是决没有问题的

——。如果左右邻舍有求与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帮人办好了事有心的买上几斤花生米和散装白酒，盛情邀请，外公也不会拒绝，一定欣然上桌，如果碰到帮人办好了事就不再言语的，他也绝不会计较什么，下次有事相求也绝不会推辞。 ­

--我的外公吃苦耐劳在他所在的毛巾厂是小有名气的，而且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又是根红叶绿的无产阶级，当然我的外婆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追述十辈子的老祖宗也没有半亩田地骄傲的红色接班人。

——遥想他们的恋爱史，绝不会是天可塌石可裂水可断山可崩琼瑶式的让人顿起鸡皮疙瘩的情节方式，或许一点情节都没有，因为当时基本上都是东坡上的傻大姐碰到西坡上的憨大妈，拉开了架势摆开了场面一顿七嘴八舌你村孤女我乡幽男的闲聊之后，一个美满幸福的婚姻就此呱呱落地，得见天日。或许一点方式也没有，只是他们的父母双方对一下他们的八字，再比拼一下双方的家底，最后某方会怒视对方怎么会比自己家多一条裤衩而差点上纲上线。唯一的嫁妆可能除了新中国的诞生就是几本毛泽东语录了。

——懵懵懂懂的你才十五我方十八的我那早熟的的外公外婆在东方红太阳升的时候，糊糊涂涂走完了他们真挚的童年。 ­

—我的外公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候，我想他是幸福的，因为当时年龄的差距就是手艺的差距，绝没有半点含糊，剩下的就是历史的资历，一步一步一个级别，容不得半点水分。

——我的外公不说是在宜春毛巾厂德高望重，也可以说是颇有几分薄面，就从他可以让我的外婆，我的小舅，我的小姨，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毛巾厂成为当时时代的宠儿－光荣的工人阶级后，并没有善罢甘休，又在毛巾厂几百个超级男声和女声中，挑选了我的大舅妈和小姨父。

——当时他们都是人才啊，绝对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并不比现在的李宇春逊色多少。那绝对是千挑万选百花争艳后拥挤踩踏剩下的果实。 ­

—我的外公终于可以翘起脚来享受社会主义的丰厚成果，享受工人阶级有力量的荣耀和工资。那一段的日子是这个家庭最幸福最平静的日子。

——可幸的是一荣俱荣，却也一损俱损，

——若干年以后，当我的外公猛然看到满院乌鸦鸦的我的三姑六姨,七婶八舅，己然通通划上了历史的烙印－—下岗工人时，当我的外公走在空空荡荡破烂不堪他一生奋斗的早没有人烟的工厂里时，不知他是怎么的感受？

——他会不会后悔当时那场轰轰烈烈众人传颂的选秀活动，会不会后悔以前没有重视儿女读书的选择而是一手操办了他们人生的方向。

——社会的环境注定了一代人绝大多数人的命运，在当时的人们又有几个人有选择的意识和权利。站在那机器腐烂野草怒生的工厂里，那千番滋味万般无助也只有我的外公自己知道了.。 ­

——我的外婆则是完全相反的，我想她完全有资格可以作为当时真筋肉骨妇女的标本。

 ­——她的性格风风火火，雷历风行，绝不会容人三分，哪一个敢越她雷池半步，她那虎背熊腰的身躯和如雷灌耳的声音必定会让那人退舍三里，落荒而逃。

——在以前那北门方圆十里之内，我的外婆绝对是知名女士著名人物。如果真有华山论剑搬到宜春来评定风云，我的外婆定是榜上有名北位当居。所以我和我的弟弟从来都是尊称她为“北婆婆”，而不叫外婆的，并不是我们武打小说看多了，实在是对她的敬重和敬畏。

——有这么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在我们后面撑腰，附近的孩子们是蜂拥而致拜立山头，我和我弟弟的童年真的是波澜不惊威风不止，孩子称王其实只是狐假虎威。当然只要这个狐狸不要碰到这头虎而已。 ­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调皮捣蛋一番狼藉之后，我们这些孩子只要在方圆一里开外听到外婆如雷震子一般欲聋的声音，必定爬墙串树，上房揭瓦，可惜总有手脚慢的，逮住了一顿叱喝和怒骂外婆是就地取材，滔滔不绝，被捕者只有双手垂地，低首弯腰，恭恭敬敬且心服口服。旁边逃脱的差点杀血为盟的弟兄们不要说路见不平有难同当了，已做鸟兽散，早不见了踪影。

——等到我们都长大了，才知道当时外婆的责骂和严厉就是现在我们对自己下辈的关爱和责任一样，或许方法只是时代不同而已，道理其实如出一辙。 ­

——外公则是十分疼爱我们的，在我的记忆里，他从不会骂我们这些孩子，自然责骂的任务和词语都让我的外婆一揽承包，全权代理。所以格外衬托外公的慈爱和温和。

——就算我偷喝了他酿制的水酒，被他逮了个正着，也只是摸摸我的头，笑的眼睛只有一条线，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本身太小，但我知道他真的没有生气，竟有点高兴，说：“不要喝多了”，难道他知道我天生酒量大，还是在他的认识里哪有男人不喝酒的？虽然我当时还不算是个男人，只是乳臭才干，刚刚长了几根毛而已。 ­

—但我知道这是一种爱，虽然前面勉强加上一个”溺“字，我还是知道这是一种爱，知道这种爱的温暖和真切，可惜这种爱是有期限的，在你无知无觉中，悄悄流逝，再也不能重温。 ­

—外婆的脸上永远是忧国忧民的，不带一点国民生产总值年年翻的喜悦，柴米油盐的物价飞涨才会左右脸上肌肉的走向。

——物价局的同志如果要了解市场的信息，其实大可不必辛苦的去考察研究，每天看看我外婆的脸色和眉头，就一定可以知道价格的变升和速度。

——我的外婆每天都是忙忙碌碌起早贪黑，操持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吃喝拉撒，凡事必定盘算一番。可惜当时是没有青龙超市的，否则象现在一样碰到限量限时打折的时候，凌晨五点在那长长的黑鸦鸦的老头老太太队伍里，我的外婆一定是名列前矛，做虎扑食状的，既锻炼了身体，又贴补了家用，生不逢时，唯有扼腕长叹了。 ­

——外公则只要保证每月两斤烟叶，每餐三两小酒，有没有米下锅是决不会过问的。

——外婆每天早上起来睁眼就会看到几张血盆大口虎视耽耽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外婆二话不说，日久生情也养得一身好本领，从床上来个旱地拔葱，飞也似的串入厨房重地，开始她一天的忙碌。

——如果稍微酣睡了一点，耽误了那几张大口进食而遭到埋怨，她必定暴跳如雷，吆喝斥骂，手脚却麻利不停，绝不耽误半刻，嘴上唠叨着粮油的升高人情的频繁，生活的忙碌孩子的判逆，只能让自己生活在高八度的声调里，或许才能发泄心中的烦躁.。 ­

—而我的外公却是一张躺椅，一杯小酒，一段三星鼓（宜春地方戏），自得其乐，任凭身边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正好配合三星鼓明快的节奏，摇头晃脑，我自犹怜.。 ­

—在我外公的心里，或许这正是最真实最和谐的音乐。 ­

—在我外婆再也不奏再也不能奏这种音乐的时候，我的外公终于耐不住寂寞，或许他早已经不习惯没有每天吆喝他的人，或许他早已经不习惯没有每天罗嗦他的人。世界太安静了。就算每天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也抵不了那雷鸣一般温柔的声音，在某一天夜里，他大彻大悟，微笑着抛开所以的一切，去寻找那久违的音乐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