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の迷图】秋夕--夜想抄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杜牧 《秋夕》

 

      依稀地忆起那一场夏末秋初，在那飞舞着漫天萤火的后山森林旁，我和银的邂逅。

初遇的那个傍晚，我正依靠在一棵松木旁吹着口风琴。身后四点钟方向传来树枝破碎的声音，“Moon river，对吗？如此不适合口风琴演奏的歌曲这般听来竟然挺不错的。”说话人大概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我起身转过头，便看到这么一个人，黑色长裤套着干净的白色体恤，年龄……十九？二十九？总之是不太好确定，他站在不远的地方对我微微一点头。扑闪在四周的萤火，便突然有了不可思议的温度。我回了一个点头，坐下又吹了一小段，问道

      “你也喜欢这首歌？”其实，这不知道算不算长的几分钟里，我并没能看得清他的脸。

 

      “恩，还好了。”很简白的回答，以为这样的一个人会从口中跳出什么长篇大论。

      “萤火虫，似乎很喜欢这片森林。”他打破微微尴尬的沉默。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家门口，大院子里都能见到萤火虫的，现在只有吃了饭跑来后山才能看见了”

      这几年的夏天几乎在街头看不到萤火虫了，散步吹着风时总会有些隐隐的失落，于是有一天突然想起，小学时代常常跟着爸爸妈妈爬的后山，曾看到过星辰一般多的绿色光点，认为见不到萤火虫是夏天一大憾事的我便欣然规往了。事实证明这并没有让我失望，接着便是遇到了他。我们背对着靠在大树旁有的没的聊起夏天，和夏天之外，聊到我的童年时，突然鼻子一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无忧无虑的日子便结束了，爸爸妈妈也开始变得不认输，每天的饭桌便成了坐如针毡的地方了。于夏天的我来说，幽绿的萤火虫，也许是一种心里的安慰吧。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我惊讶自己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他的坦白，而聆听者安分地沉默着，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很多年以后我便明白，在那时候说什么都不如沉默，语言有时总是苍白无力。只是他站了起来，跑到树旁的草丛，绕着大树飞快地跑了一个来回，那些绿色的精灵顿时不安分起来，不规则的绿光轨迹便缭乱了我的视线，我兴奋地站起，大喊大叫地跟在他在这片暮色之下的森林里奔跑，这是我唯一一次，在黑暗之中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就跟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在萤火之间奔跑。

 

      “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他问道，他说……“你”？

      “你不走嘛？”我反问。

      “还要多逗留一会，回去先吧，别让父母担心哦。”

      “父母……吗”很小声地嘟囔，回去，又是那种气氛。

      “什么？”“没什么。拜”

      “银。”我转身面向森林的入口听到他说，“就叫我银吧”

      “哦，银，尽管有些没大没小的感觉。我嘛，叫桐就好了”别人报上名字，应该要回礼吧。。

      “桐。那再见”他在绿光间微笑，让我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某一个时空。

      “拜~”拍掉奇怪想法，告别了银便压制着心里对夜路的恐惧直奔回家……

 

      接连几天，暮色渐起寒蝉鸣叫之时，后山的森林便成了我的秘密基地。慢着！我发觉，他脸上戴着……面具？白色的狐狸的脸，为什么？大疑惑，瞬间呆立。

 

      上课的时候便在想奇怪的邂逅，奇怪的银，对一个小孩来说只要是让心里产生疑惑的事情，便是神奇了。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住哪？上学还是工作呢？跑到后山来也是看萤火虫？……无穷无尽，因走神被点名到走廊罚站还是继续的浮想联翩。好不容易撑到放学，无视掉同伴们打球的邀请飞奔回家。最好晚饭时间能用遥控器直接跳过的……

     

      这一天。

      “嗨！”光凭那身衣服，即使是背影也认出来了，有够早的，难道总是没什么事情做吗？

      “今天比较空闲，便想着早点来看看林子里天色的变换。”银似乎一直都注意到我心里的疑惑，“就当是个，和你交朋友的专属标志。这副模样只面对你吧。”

      “恩，虽然这么说，还是奇怪了点。”只能这么说。

      “那么，天色全黑下来之前，我带你到林子更深一点的地方去玩玩”他的邀请，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对他的好奇吧。

      是山坡的另一边，人烟罕至，近秋的芦苇草快比人还高了，毛茸茸地随风摆动，叶子摩挲出沙沙的声响，似乎身处在一个被架空的时代。绿色的萤火虫，飞舞在金黄芦苇之间，光怪陆离，墨水蓝的天幕闪烁群星，这个角度看到我生长的城市竟然有难以言喻的美丽。

      “……”

      “……”相顾无语。

      “感觉银就像这片森林一样充满谜题，永远不知道就在下一个转角会看到什么”

      “谜题之所以便成谜题，也许也有它的意义在里面吧。说起来，不是有说‘好奇心害死猫’吗？适当地管制着自己的好奇，其实也是保护自己的有效手段呢。”奇怪的男人说起奇怪的话。

      “好奇心害死猫 ……吗？那要我们留心周遭的事物还有什么作用呢？” 

      “以后你便会明白的，桐”飘忽的语气，带着秋的凉意。“夏天结束了，萤火虫也差不多要退出后山的舞台了”

      “虽然是事实，听起来总不太让人会觉得愉快”夏天的结束意味着，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萤火虫了，意味着又一个饭后消遣的告一段落，意味着……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奇怪的人继续聊着奇怪的事情。我还想着，省下一餐早餐，买上两听可乐来这赏萤火虫呢。

      “不愉快的事情却也占了半条生命，可生活还是要往前走，再不情愿也好，我们还是要和自己曾喜欢的事物告别，然后便会有一份‘下次见面会更加更加好’的期待。也许即将告别萤火虫，走进少了绿色的秋季，可明年夏天，萤火会照常的飞舞，又将晕绿整一片天空。”

      “……虽然很多还是一头雾水，可我觉得嘛，今年夏天能够认识银，太令人高……”

      “…………我呢，和你约定好来年的夏，萤火飞舞时，后山森林见。所以呢，桐，微笑着暂时说再见吧。”

      “啊咧，慢……”一直闭着眼睛躺在芦苇上听着银叨叨地说，正想感叹一下认识他很高兴，却不想他一个急转弯便是告别了。

       待坐起身时，绿光依然，萤火依旧，却没找到那几天之内便熟悉的身影，猛然发现，

     

       手上拿着他戴着的，白色面具。 

       也许几天以后，萤火不再飞舞，寒蝉开始鸣泣。不过我所能企及的来年夏天，一定会重返萤火之森。

 

{后续}

      夏天结束，开学了，离开生长的小城，开始了在不远城镇寄宿的高中生活。

      高一的暑假，我再次踏进后山的那片森林，让我失望的是，后山脚正在施工，听说未来将开发成东区的新生活区，商业街也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在此繁华。风里已经听不见萤火的挽歌。红砖，水泥，将我的萤火之森与一场奇异的相遇，永远地封印在了最美丽的那一年。 

 

绿川 幸   《萤火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