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漆黑的夜晚散文

  不知为什么,经常想起三十多年前那个黑夜,漆黑的夜晚。

  那年,父亲种了两亩西瓜。忘了因为什么,父亲让我晚上在瓜地里看瓜。我心里真是发憷啊,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黑夜里呆在田野里。15岁的我,刚刚像个男人,忐忑不安地祷告,希望天色暗得慢一点,希望风声小一点。

  可惜,老天爷根本就不听我的祷告,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风声似乎越来越大。又是一个阴天,既没有月光,也没有一颗星星。一切,都笼罩在了黑色的布幔之下。

  我蜷缩在玉米秸搭成的窝棚之中,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被偷瓜的人听到。左手里捏着手电筒,右手里攥着一根钢锹。父亲说,如果偷瓜人跟你来横的,你必须一锹打过去,不管死活。

  “那要是把人打死了,咋办?”

  “没事,先保证你不被打死,你是看瓜的小孩,他是偷瓜的大人。”

  “那要是个小孩呢?”

  “那你就权当没看见,小孩也偷不了多少。”

  “我……”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诸如,要是两三个人,要是个女人……

  父亲一摆手,到时候你自己处理吧。

  我真是恨父亲,这么狠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的。

  在窝棚的小门上,我留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正好对着瓜地,全景覆盖。身下是父亲支起来的五根木头,离开地面有一尺多高。上面铺了一层草褥子,倒是挺软乎的。我害怕蛇从外面钻进来,吃完晚饭来瓜地之前,把父亲的烟袋要过来,拔下烟袋嘴,从烟袋嘴和烟袋杆里搜刮了一些“烟袋油”。据说,只要在窝棚里抹上这东西,长虫是不敢前来的。这东西,不知道长虫有没有被熏到,我可是被熏得有些恶心。

  夜越来越静,只剩下田野里的风声,虫鸣,还有我的心跳。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每一丝风从窝棚上走过,都如同响雷一般,让我心惊肉跳。此起彼伏的虫鸣,似乎在戏弄着我,嘲笑着我,而我丝毫不敢出一声。我真的希望父亲能来,哪怕睡在我旁边也行。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下来,人家小强不知睡得有多甜呢?

  我也知道,父亲很不容易,刚刚把盖房的砖拉回来,晚上又不知干什么去了。母亲说,你爹太累了,一米六的个头,体重从来没超过100斤,却要推500斤的东西。我常常看见父亲从外边回来,总是要在凳子上坐着闭一会儿眼,才洗手吃饭。

  我真的羡慕同学小强有三大爷那样的爹,身强力壮,像一座山一样,那就是人们说的靠山吧。

  不知什么时候,瓜田里有很大的声响。我头皮都发麻,嗓子有些发涩,真正的心脏跳到嗓子眼了。鼓足勇气,把嗓音压得老粗:“谁?”

  同时,把手电光打过去,铁锹差点儿从手中掉落。田里没有反应,我用手电光在田里寻找。

  “怎么啦?”突然从东边亮起手电,传来三大爷粗壮的声音。

  这时,我才想起来,三大爷的瓜田跟我家是地邻,三大爷每天也是在瓜棚里的。嗨,咋这糊涂呢?害得我害怕了半天。

  “三大爷,有人。”我有了底气,声音也不颤抖了。

  三大爷打着手电跑过来:“在哪里?谁?滚出来。”

  当我俩的手电在田里晃了半天,一个影子奔出瓜田。三大爷笑了:“黄鼠狼,它怎么来瓜田了呢?”

  一听说黄鼠狼,头皮更发麻,还不如是个偷瓜贼呢。

  黄鼠狼在村子里,是最忌讳的一种东西。据说,村西老唐家八小子就是因为得罪了黄鼠狼(我们这里叫黄皮子、皮子精),整天傻乎乎的。我可不敢得罪它,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可是傻不起。

  三大爷让我回瓜棚,说,外面凉,别冻着。又说,你爹怎么舍得叫你来看瓜呢?真是的。

  我想替我爹解释一下,三大爷的脚步快,眨眼就走远了。

  小强说,他爹晚上睡觉说梦话,说得最多的就是:我儿子小强当官了。

  我很想听听三大爷今天晚上说不说这句话,正好是东南风,就侧着耳朵。过了好大一会儿也没听到,倒是听到瓜田里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次,我就不害怕了,也不大喊,也不打手电筒,而是慢慢把洞口扒大,瞪着眼睛,透过深深地夜色搜索着,立起耳朵分辨判断着方位,然后在地上爬行,慢慢向有动静的地方爬行,想给偷瓜贼一惊。

  可是,等我走近那声音源,却感觉到偷瓜贼几乎没有身影,就不得不打开手电筒,大喊一声:“谁?站起来。”

  顺着灯光一看,我自己都笑了,西瓜藤叶下一只刺猬缩成一团。我用铁锹捅了捅,它一动不动。三大爷闻声也赶过来,我抬头的时候,发现他嘴里喊着一根木棍:“三大爷,你咬着根木棍干什么?”

  三大爷“哦”了一声,拿掉木棍:“我不是说梦话吗?要是偷瓜贼知道了,那还行吗?”

  “那不正好吓唬人吗?”

  “人家也不傻,还听不出是梦话?”

  “你真有办法。”

  “我这是跟戏文里学的。”三大爷是有名的戏迷,还是个不错的票友,吊两嗓子还挺有味儿,嘴上经常唱的就是薛平贵那段“一马离了西凉界,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不知是不是三大爷心中有一种建功立业的情结,或许是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穷苦人家的孩子,总有出人头地的梦想。

  “我还想听你喊‘我儿子小强当官了’呢。”

  “这家伙,什么都往外说,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看不清三大爷的脸色,但我相信肯定是笑着说的。小强那简直就是他的宝贝,要求虽然严厉,但从来没打过一巴掌。我爹都打过我三四次了。

  我举手要敲打刺猬,三大爷忙说:“别打,它一夜能吃掉四两虫子,要是它天天来,就不用打药了。”

  我很吃惊,还有这样的事儿?光知道刺猬背西瓜的故事,就认为刺猬是害虫。学问真是无边无际,连这西瓜地里还有这么多知识。

  折腾了两次,我困了,眼皮老是睁不开。趴在瓜棚里,迷迷糊糊地想睡。外面噼里啪啦好像下雨了,用手电筒一照,果然。心想,下雨天应该没有偷瓜的啦。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从梦中惊醒。梦中一群人来偷西瓜,我身单力薄抵抗不了,三大爷还站在旁边笑着看热闹,我大喊一声:“我跟你们拼了”,不料,一个人一巴掌打在我脑袋上……

  一咕噜爬起来,一个黑影站在我面前,我举起铁锹就打过去。

  “是我,别打。”

  是父亲,我一下子瘫坐下来:“爹啊,你可吓死我了。”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父亲拍拍我的脑袋:“辛苦了,你妈给你煮的鸡蛋,吃了吧。”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两只鸡蛋,还热乎乎的。

  我拿过父亲的雨衣:“我给三大爷送一个去。”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个夜晚,总是禁不住流泪。就这么一个晚上,我就扛不住了,父亲可是整个瓜季都在瓜棚里度过的,甚至,父亲的一生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我懂得了父亲的艰辛,懂得了母亲的慈爱,懂得了生活并不都是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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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21

标签:美文   散文   瓜棚   瓜田   窝棚   烟袋   黄鼠狼   铁锹   刺猬   大爷   西瓜   夜晚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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