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之幻想曲的散文

  〈一〉

  音乐真是神奇,无气无味无影无形,却能轻易就捕获我们的心。当你失落而忧郁,音乐响起,如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雾霭照在我们阴郁多日的脸上,于是郁结的心像茶遇上了温水般慢慢伸展,以为再也透不过气来了的胸口因这片温暖的阳光舒泰起来;又或者,音乐像细雨滋润、抚摸你戈壁般硬而冷的心田,让你有一种一时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满足。当然,还可以用更多的比喻来形容音乐的神奇力量,因为这些感受是那么真实而且普遍。可是音乐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力量?很长一段时间,我为了寻找这样一个答案而整天沉迷在音乐中,试图通过海听来破译这组关于音乐的神奇密码,我终是无所获。我在那些或缓慢抒情或高亢激越的乐曲里微笑过了也流泪了,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莫名的冲动?比如流泪,音乐似乎在诉说一些缠绵绯侧的故事,可又不是,你只是这样想象而己,想的是自己的心事,每个人的心事当然各不相同,好像与音乐无关,但如果没有音乐,你是决不会这样流泪的。音乐似乎起了鹊桥般的“媒”的作用,在你和你的心事之间搭一座拱桥,让你们在上面相会,相会的瞬间泪流满面。可我想不明白这座桥怎么搭起来的。我迷路了,在音乐里。

  后来有一天,我非常偶然的读到这样的一段文字:“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处在振动中,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发出声音,但我们只听见其中的一部分。我们听不见血液的循环、死亡、我们身体组织的生长,听不见化学过程发出声音,但是,我们的器官、我们的脑纤维、神经纤维、肌肉纤维的细小的细胞都充满无声的声音。它们随着我们周围的事情一起振动。音乐的力量就建立在这一基点上。我们用音乐能引起更深沉的感情的振动。”

  哦,原来这就是音乐的基因密码!说来我也并没有真正的懂得这一段话,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理解。于是,所有的疑问都可以找到恰当的答案了。我想,就拿管弦乐器来说,它们仿照了我们身体里的血管制做而成。比如琵琶,比如古筝,那一条条又细又韧又敏感的琴弦,恰似我们身体里那脆弱又矜贵的血管。演奏者拨弄的,是弦?不,那是血液在我们身体里流动的声音,不过是被音乐破译了而己。我们听着音乐,感受到平常不可知的那些神秘的声音,觉得熟悉、亲切,我们沉醉在这些声响里,脑海里出现了那些久违了的悠悠往事,这些一直都填塞占据于我们的身体的角落里的东西,熟睡多时了,是音乐,把他们一一唤醒。

  〈二〉

  在各种各样神奇的乐器中,有一种特别的声音,乍听很单调、平凡,别说不带着声音的美感,甚至有点儿粗野,令人想到山野村夫的一声吼。再听,感觉却不同了。那一声吼里带有一份特殊的力量,包含有深谷里雷鸣的回响、山风穿过丛林原野的呼啸、山洪推动古木枯枝的震憾等等很多很多内容,与大地有关,与远古有关,混沌的,令人着迷,令听者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斓珊处的醒悟,哦,是这声音!嘣,嘣,嘣,嘣,被它招了魂一般,只能跟着它的声音的韵律而呼吸了。

  是的,我说的是鼓声!音乐中的鼓声是那么的特别,我想说的是,从上面那一段关于音乐声音的话中,最令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是——那么震憾人的鼓声,原来就是我们的心跳的声音呀!这样的醒悟带给我一份淡淡的诗意的哀愁,终于追寻到了鼓声里的那一份脉脉含情,它原来一直隐藏在浑雄的力量之下,暗香浮动。感觉这个时候我才算是真正地听懂了鼓声。

  鼓声,古朴、浑雄、沉稳,是心声更是力量的特殊的表达方式。鼓手握着鼓捧的古铜色的手臂也表现了这种力量之美。鼓手常常是赤裸着上身,某些时候脸上还画一些狂野的图案,与粗旷的鼓声相辉映,想来是为了让我们的听觉与视觉同时感受到鼓的魔力,让我们不但听得见力量的声音,而且能看到力量在拼发出声音之前的那种狂野的状态。击鼓的时候,鼓手的肩、背、手臂上的肌肉筋络突起而张扬。他们轧着沉稳的马步,手臂挥舞、落下,在嘣的一声之前,我们看到鼓手健硕的手臂一块块肌肉的滚动、跳跃,看到一股原始的力量在还未发出怒号时是怎么样的激越、兴奋、冲动、急躁和野蛮,它们在鼓手的身体里奔走,如一只被困的兽在笼子里挣扎。锤落下的瞬间,那只兽冲出笼,发出狂野的吼声。这样的一声吼,哪怕再单调再粗野,给我们的耳朵的冲击力都是可怕的。这就是鼓声的迷人之处。

  鼓声,打击着我们的心脏,在我们的身体里激起一种别样的回应,凝神静静感受它带来的震憾,良久,良久。鼓声响起了,近了,近了,又远了,最后消失了,思绪也被它带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跟随着鼓的余韵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可捉摸。在一些感性的时候,听着一些鼓点音乐,面对苍茫的天空冥想多时后也许你会突然开窍,会想到悠悠的恒古,想到那些茫茫的时间里宇宙初生的样子。辽旷而浑雄的鼓声用它的恒古的语言悄悄告诉你,那个时候,宇宙还只是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发出简单而纯净的`跳动声,柔弱、娇贵,与婴儿在子宫里初始的心跳一模一样,她躺在无边无际的漆黑里,安祥地做着梦。上帝很清楚,这低微却沉稳的心跳声,有一天会强壮起来,未来,漆黑将不再是唯一的主宰。上帝站在不远的地方微笑,为自己终于创造了一种对付黑暗的东西而自豪。冥想到这里,我终于悟道,为什么在黑暗中自己的心跳声能给我一种宁静下来的力量,能给我踏实的安全感。

  宇宙在某一天里长大了,内容丰富多姿,无数尘埃组成的星云变幻着点缀美丽神奇的太空。也许,恒古的太空里,细微的尘埃也曾经有过漫无目的的漫长的旅行,于黑暗中像个找不着回家的路的孩子,彷徨无助,后来它们追随着黑暗深处的宇宙母亲的心跳声摸索着一路奔跑、舞蹈、旋转,直到有一天,舞成了这个美丽得无以伦比的星空。所有的星云也都继承了母亲的心跳声,可是却在奔走的路上,漫长的岁月让它们渐渐淡忘了母亲的心跳声。这样的继承,有点冷漠。例如我们生长的那颗小行星——地球。她也有自己的心跳声,也一样的继承了宇宙之心的沉稳有力,但是我们再也记不起来这是一种怎样令人温暖的声音了。也许,远古的时候,我们的祖先曾记得地球的心跳声记得那么清楚那么准确,而且他们每天都要在这样均匀安祥的跳动声中醒来,也同样的要在这样的跳动声里才能安稳入梦。但终是因为习惯了,习以为常了。有一天,他们突然想起,这样的一种声音不知何时在他们的淡忘中消失了。他们四处寻找,想找回这件珍贵的东西,可是面对茫茫的黑暗,何处去寻?我们的祖先凝望着神秘的宇宙茫然不知所措,他们于悲伤中仿照自己的心跳声创造了鼓,用以纪念母亲。

  鼓声,心声的继承,就这样从远古流传到了今日。祖先们制作鼓以记念母亲,也让他们的子孙从这鼓声里怀想他们。鼓声,薪火相传,永不停息。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这样的一种人,心灵变麻木了,感觉变迟钝了,只会浑浑噩噩地度日。生活中我们总是那么不小心,把最珍贵的东西不经意地就弄丢了,然后叹息一声又继续前行。而曾经那么纯净的鼓声是否也变了味?远古时的那种神赐的力量在我们的麻木里一点一点的退却消失?我们只能在这变了味的鼓声里隐隐约约感到一种来自远古的蛮荒而清新的力量,却再也想不起来祖先们曾经有过一种怎样的顽强和惊心动魄。就像我们的祖先忘记了地球的心跳声一样,也像地球忘记了宇宙的心跳声一样,我们一代代成长,一代代遗忘,像一朵朵没有根的蒲公英,随波逐流地在太空里流浪。

  〈三〉

  是的,很久以前我们就忘记了母亲的心跳了,我们生活在地球母亲身上,是她的孩子,可是我们不再记起关于母亲的那些往事。我们为了自己的私欲奔走着忙碌着计算着,计算到最后,一些人在母亲身上自相残杀,用先人制造出来记念母亲之心跳的鼓声来助威呐喊。远古的人们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他们用以在篝火灿烂的夜晚为欢歌起舞助兴的鼓声会演变成后来的战鼓。不知道在漆黑的夜空中他们的灵魂遥望到这一切会不会心痛。我们是早己麻木的了,对这些熟视无睹,不再懂得心痛。我们在一阵阵震耳的鼓声中,在疯狂的撕杀声中寻找传奇,寻找英雄的身影。不得不承认,战鼓声里的撕杀中,我们热衷于欣赏英雄的飒爽英姿,并津津有味地咀嚼关于那些英雄与美人的故事,聊以度浑浑噩噩的日子。正因为如此,战鼓声总是让我们热血沸腾。

  想起那些古战役,当战鼓声响起,无数的热血男儿像疯狂的野马冲进一个名叫战场的漩涡,呐喊厮杀声、刀剑搏击声,战马嘶鸣声发出地动山摇的回响。然而所有的声音都盖不住战鼓的声音,也许,战鼓声本来就是战士们的集体的心跳声,是千万颗置生死度外的狂热斗士的心跳的统一,所以拥有地动山摇的力量。我常常想,击鼓的勇士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刻?因长时间的无停息的打击战鼓而气绝身亡?鼓声就是鼓手的撕杀声,鼓手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本领,飞入战场中跟着战士一起战斗,留在战鼓前机械地打着鼓的只是一具空的躯壳,没有感觉,打鼓是它的唯一使命。战场上的士兵也像被这鼓声施了魔法,他们的冲锋吼叫和刀剑的招式等等都与这战鼓声相呼应,就像舞台上的舞者,每一个动作都与音乐的旋律相配合,他们在战鼓的催化下勇猛无比,挥舞着刀剑如入无我之境从而显出一种悲壮的摄人心魄的美感。这么说,每一场战役就是一个以天地为幕的大舞场,不同的是,那是战士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来舞这种无与伦比的悲壮而己。于每一个战士而言,一次战斗就是一次凤凰涅磐般的洗礼,战士是一个个火焰上的舞者,要么化为尘土,要么重生,而那鼓声,神圣得如这一场场生命之舞的灵魂之声。

  那些惊心动魄的生命之舞,只留下一些零星的片段在我们的记忆深处供我们幻想,然而那些舞者的身影在我们的脑海里依然栩栩如生,和着那时的鼓声似乎也依稀可闻。

  有这样的一次鼓声,一直回响在我心的深处。那一次,在黄州的赤壁,周郎长袖一挥,辽旷的战鼓声嘣嘣响起,在蒙蒙夜色中,战船借东风之力飞一般向前,滚滚长江的江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撕杀声响砌云宵。何等的壮观!我想到的是,周郎在营地里凝眸江面,他锐利庄严的目光里,除了撕杀的战士,会不会偶尔也闪过一个纤弱可人的身影。周郎不是孔明,周郎是个真正的人,有血有肉有自己刻服不了的弱点,有才华却被自己的骄傲折磨着,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于激烈战争的间隙想起某个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会不会在这浑雄的鼓声里想到家里的小乔正在拨弄着他的古琴弹奏着相思曲为战场上的他牵肠挂肚?无论英雄如何翻天覆地,呼风唤雨,没有美人相伴相衬,似乎总感觉少了些什么。项羽再怎么力拔山兮气盖世,没有虞姬的以死相随也就不会那么让我们叹息和怀想。如果没有深闺中小乔的古琴声遥相辉映,那么,羽扇仑巾的周郎的鼓声将逊色很多,再怎么震耳的鼓声,都显得有些单调而无味了。于是,历史的故事总是这样完美地演译着,小乔的琴声与周郎的鼓声相和,深闺里的守望与战场上的祈盼相应,美人的心弦与英雄的心跳相连,编写出一个个缠绵绯侧的传说供我们仰望。

  如今,那些鼓声远去了,那些英雄与美人远去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远去了,那些传奇远去了,只留下一句这样的词:“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从这词句里,我们仿佛感觉到从遥远的地方吹来一阵薰风,风里隐隐约约有那个时候的鼓声,嘣,嘣,嘣,嘣……也许,也并不是那时的鼓声,而只是此时我们的自己的心跳声而己,微弱,似有还无。

  〈四〉

  有一次和朋友听机,是什么曲子现在早忘了,只记得音乐的前奏有一阵很美很性感的鼓声,是的,是性感,这是我当时对那些鼓声的真实感觉。这鼓声在其它乐器的轻盈的伴奏下,有一种独特的辽旷悠远的味道,让人迷醉。我们正在陶醉之时,突然有一位忍不住惊叹:“这鼓声好粘呀!”我还没回过神来,听不明白。他答道:“粘,是糯米的那种粘,鼓棒落在鼓面时,被鼓面粘着,感觉鼓手击鼓时又吃力又尽兴,所以听起来粘而韧。”第一次听到这样来描绘鼓声,新鲜又贴切。我惊讶之余,于心底暗自思想,这样粘稠的鼓声,来自一颗怎么样的心灵?而流经这样一颗心的血液,该是怎么样的浓烈?情浓化不开,那么这样浓稠的鲜血会不会把心门也几乎粘起,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需要费很大的力气?那么有这样的一颗心的人活得是否比别人更累也更尽兴,而这样的一颗心该属于怎么样感性的一个人儿?在我想来,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爱或恨,欢乐或忧愁,都将比一般人更投入更热烈和奋不顾身,他们比普通人更能体会到生命的真谛,也更能领会人生路上的风景,哭与笑来得更彻底和真实。这样的人有一份痴劲!很遗憾,生活中总是很难遇上这样感性的人儿,所见的都是一张张俗气木讷的脸。也许,这样感性的心跳声,只属于林妹妹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或爱玲的那颗表面薄凉内里积热的玻璃心,或是三毛的那颗在沙漠里流浪的充满了风沙的沧桑的心。当然,我也希望这是一颗属于英雄的心,只是,现世还有英雄吗?我怀疑。

  英雄远去了,留下一些感性的女儿家,在苦苦做着关于英雄的梦。梦做多了,身体里的血液也慢慢地粘稠得与英雄相似,心跳声也越来越有那样的味道。她们在梦里如痴如醉地过着远离尘世的日子,这一生的对于英雄的爱幕和热恋使得她们感性多情迷人。三毛如是说爱玲:“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滚滚红尘里有隐约地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这样的评语,用在她自己身上,也是恰当的。那天,在这样的粘粘的性感的鼓声里,我沉醉在对这些奇女子的幻想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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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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