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欢歌散文

　　（一）离乡

　　村头那棵木棉树打着张嘴的花苞时，杨小玉转学去城里读书了。比起村里的其它女孩，小玉是幸运的，在她上初一的时候，爹告诉她，要带她转学去自己打工的城市上中学。这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村里人都议论纷纷，“在村里读书已经很好了，还要去城里，简直就是浪费钱！”村里人都认为女孩子是不用读太多书的，可是小玉的爹——杨喜，却铁了心，一定要带着她去城里上学！爹心里一直有个心结，若不是当年家里太穷，他也不至于早早辍学去城里打苦工，他当年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却在初中未毕业时，因为玉儿的爷爷生病去世而提前辍了学，他作为家里的长子，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也因此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女儿小玉打小乖巧懂事，学习成绩很好，杨喜暗暗下了决心，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要让女儿去城里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离开村子的那天，跟在爹身后，小玉不住地回头张望木棉树，张望在身后愈来愈小的村庄，直至整个村庄和木棉树如蚁般微小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尽管爹曾多次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对她说过，在自己打工的城市里，盛开着更多更美的木棉花，但小玉却仍然留恋村里的木棉树，那是陪伴她快乐童年时光的“老伙伴”。这棵树已经花开花落无数个春秋了，小玉非常喜欢木棉花，红红火火的，就像每年春节，爹都能平安回家过年的红日子一样，因此，从记事起，小玉每年都要在木棉树开花的季节，收集一朵，夹在她心爱的笔记本里做成干花，就好像完成一件重大的事一样。她笔记本里已经有了六朵美丽的干花了，小玉也特别爱吃娘做的木棉花蒸肉，每年花儿盛开的季节，她和弟弟总要在高高的树下，巴巴地等待花儿坠落，然后捡了回去，看着能干的娘，像变戏法般地做成一道香香的木棉花蒸肉，馋得她和弟弟每次都把小肚子撑得鼓鼓的才舍得离开饭桌。因了快乐童年时光的记忆，小玉格外偏爱这棵木棉花，在小玉的记忆里，木棉花歌唱着童年的欢歌。

　　（二）进城

　　跟着爹坐上火车，窗外的家乡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小玉还是第一次坐火车，紧张又有些兴奋，在火车呜呜呼啸了八个小时后，爹打工的城市就活生生地显现在小玉的眼前了，“真的好多木棉树！爹，多好看啊！”小玉高兴得拉着爹的大手不住地摇晃，爹用疼爱的目光看着小玉“玉儿，爹没骗你吧，等着苞儿张嘴的时候就更好看了。”下了火车，已经是傍晚了，城市的霓虹灯在小玉面前闪烁出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繁华世界，小玉紧紧拽着爹的大手，东张西望，有些眩晕和迷乱，穿过了几条街，来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街道，爹为了能让小玉安心读书，租住了一间离工地不远的小屋，简陋的小屋自此就成为了小玉和爹在城里的家了。

　　小玉转学就读的学校，是一所城里专为农民工子女设立的中学，同学们大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和家庭，因此小玉很快就融入了他们中间，她优秀的成绩和刻苦的学习劲儿，让老师格外喜爱她。小玉十分珍惜到城里上学的机会，同时也慢慢适应了在城里的生活。她每天放学回来，就做了简单的饭菜等着爹收工回家，她知道爹非常的辛苦，好在农村的孩子大都懂事得早，一段时间后，爹已经不用太挂虑小玉的生活和学习了，只管安心地挣钱养家了。

　　爹每天收工回家，小玉都要给爹看看她的作业，说说学校发生的趣事给爹听，爹看了小玉都是红勾勾的本子后，总是憨憨的笑着，听了女儿在学校的趣事，总是疼爱地抚着女儿的小脑袋欣慰地笑，这简陋的小屋，溢满了父女俩欢乐的笑声，充满了温暖的气息。爹的工友偶尔也会和爹一起回来，买些小零食和小女孩的小饰品给玉儿，大家都格外喜欢懂事乖巧的玉儿，看到玉儿，他们就会想起自己家里的娃娃，这群憨厚朴实的长辈，和爹一样的善良，他们都把小玉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爹难得有空的日子里，会带着玉儿去繁华的街道逛逛，买一点好吃的东西给小玉解解馋，那满大街的木棉花火热地盛开着，就像火一样，烧红了城市，也映红了小玉和爹的脸庞。走在木棉花盛开得艳艳的街上，霓虹闪烁的城市繁华，高楼大厦的交织林立，自信悠闲的城市行人，像电影里的镜头，在小玉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迹，小玉想起了村里田间，辛苦劳作的娘和可爱顽皮的弟弟，心里发了小小的誓，一定要加倍努力学习，以后把娘和弟弟也接到城里来，也像爹拉着她一样，拉着娘和弟弟逛逛这繁华的城市大街。

　　（三）变故

　　不知不觉，小玉来城里上学转眼就两年了，比起城里孩子，小玉和爹的生活是简朴的，小玉心疼爹，从来不张口向爹要钱，虽然有时在街上看到同龄的女娃，穿着漂亮的裙子，她也会在心里暗暗地艳羡，但她知道，爹为了能让她来城里上学比以前更辛苦了，每月的房租和她的日常开销，增加了爹的负担，爹更加辛苦了，除了原来在工地上的活，又在晚上去做了一份帮人家送货的零工，看到爹这样辛苦，小玉暗里更加用功了！夏天的城市，热得人无法入睡，这天晚上，小玉等到了十二点，还不见爹回来，她愈发着急得睡不着，爹黑红的脸庞和憨憨的笑容老是在脑海里打转转，也不知什么时辰，小玉就趴在那张小木桌上睡着了。。。。。。

　　天亮时，爹的工友就来敲门，他们告诉小玉，爹卖假钞出事了，已经被警察抓了！小玉不相信事实，在她的心里，爹是个老实热情的汉子，在村里常常热情地帮别人干活，来城里打工后，由于比工友们多识了几个字，常常帮助工友们写点家信，工友们都乐意和他相处，和工友们逛街时，听了义务献血的宣传后，又动员工友们一起去献了血。。。。。。这么好这么好的爹怎么会被抓呢？！后来，小玉才听娘哭着告诉她：爹没回来的那个晚上，意外地遇到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帮助过爹。爹刚刚进城里打工时，在火车上被人偷了钱，是那个人，给了爹一些钱，帮爹解了围。那个晚上，爹在帮人送货的路上意外地遇到了这个帮助过他的人，心里很高兴，就拉了那个人去小饭馆喝酒，那人听了爹的情况后，就问爹想不想发财，挣大钱给娃以后上大学，爹当然高兴了，就憨憨的跟了那人去，那个人拿了一些假钞给爹，然后带着爹去卖，就在卖的时候碰到了警察，那人熟悉城里的路，逃脱了，而爹就这样被警察抓走了。。。。。。

　　（四）返家

　　爹走了，娘和小玉去房东那里退房的时候，房东在她们身后嘀咕：“真的是城市盲流，破农民工，晦气！”小玉和娘，听了，心里就像堵了什么似的难受。小玉从城里回到了村里，她站在村里的木棉树下，许了愿：一定要考取爹打工那个城市的大学！去那个城市工作，等爹回家时，一家人再去逛逛那些繁华的大街。。。。。。一想起爹她就会哭，她知道，爹是为了挣更多的钱，给她和弟弟以后上大学才被骗的，更是因为没有钱多读点书，多学些法律知识，才轻易相信了别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但尽管如此，在小玉心里，始终认为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小玉擦干了泪水，加倍地努力学习，初中毕业时，她考取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这一年，娘带着她和弟弟，去了爹服刑的监狱看望爹，也带去了一直夹在她笔记本里的九朵风干的木棉花，爹看着干干的褪了色的木棉花，流下了后悔的泪水，一再嘱咐娘，就算日子再怎么苦，也不能让娃儿辍学！爹的离开，让小玉家的日子更加难了，娘用孱弱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娘是坚强的，更是牢牢记下了爹嘱咐她的话，除了在田里更加辛苦地劳作，又收了地里的时鲜蔬菜拉到镇上去卖，心灵手巧的她还接了一些手工缝纫活回家做。小玉心疼娘的苦，在学校里极其节省，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在班里，她的衣着是最朴素的，每天的午饭和晚饭，从来只舍得打一个小菜，然后和着娘自己腌制的咸菜吃了，但她的学习成绩却是优秀的，排在了年级前十名，老师和同学得知了她的境况后，纷纷伸出了援手，班里家庭条件好的同学都节省下各自的零花钱，给小玉买些学习用具，老师了解了她和爹的情况，向学校反应了她的事情，减免了她的学费，小玉在这个充满了爱心的集体中，学习更加努力了！她在默默等待着爹的归期，每月都给爹寄信，告诉爹家里和学校的事情，告诉爹，她遇到的都是好人，鼓励爹好好改造，争取减刑，能够早日回家。。。。。。（五）欢歌

　　小玉笔记本里的木棉花“开”了十二朵的时候，她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她如愿以偿地考取了爹打工那个城市的大学！娘一边抹着泪，一边抱着她和弟弟，对她说：“玉儿，快给你爹写信，告诉他，你考取了，考取了！”给爹寄了信，小玉就跑到村里的木棉树下，高兴地抱着木棉树，边哭边笑着，对着木棉树说：“我考取大学了，我终于为爹娘争了气，我们农民工的孩子也能考取城里的重点大学！以后我还要在城里工作，挣钱把爹娘和弟弟接到城里过好日子，爹和娘太苦了，你要每年都把花开得红红的呀！越开得红，爹就回来得越早，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

　　擦干了泪，小玉又进城了，曾经熟悉的城市似乎比从前更加繁华了。从爹的来信里，小玉知道爹在狱里表现很好，多次减了刑，还有两年就可以回家了，小玉觉得，有这样能够为她付出所有的爹娘，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吃了那么多的苦，但她却是幸运的幸福的！入学的第一天，老师让同学们作了自我介绍，身边的同学大都来自城市，轮到小玉时，她有些心事重重地站了起来，对同学们说道：“我来自农村，曾经是一个农民工的孩子，爹出事前就在这座城市打工，爹是一个朴实憨厚的农村人，热情爱帮助人，他很疼爱我，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把我带到城里上中学，对于一个农村女孩子来说，能够到城里上学，那是多么难得的机会，爹为了能够多挣点钱，在工地打工，帮人送货，但爹在我面前从来就不叫苦。可我知道，爹是多么的累，多么的苦，还要忍受多少的白眼，有一个晚上，爹没有回来，后来我才知道，爹挣钱心切，跟着别人卖假钞，被警察抓了，我当时不敢相信，这么好的爹怎么会被抓呢？我也曾经听到过鄙视爹是农民工，鄙视我是农民工孩子的话，但爹告诉我别往心里去，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人只能记着别人的好，再说城里的'高楼大厦到处都有农民工的汗水，城市建设也离不开农民工，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理解我们农民工的！我只管好好念书，以后就能够考取城里的大学，过上好日子，别再如他们一样吃苦，我一直记着爹的话，我也没有忘记我是爹的女儿，是农民工的孩子！我考取了，我证明了农民工的孩子，也可以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优秀！我只想告诉老师和同学们，不要把我们看作特殊的群体，不要用鄙视冷漠的眼光看待我们，我们也有尊严，我们也可以优秀！爹在我心里，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一阵沉默后，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享受着富裕生活的城市孩子，真实地听到了小玉动情的讲述，活生生地看到了这个经历了磨难和曲折，依然坚强努力的女孩子，都在暗地里同情小玉，小玉所经历的事情，是这群城市孩子在电影电视里才能够看到的情节，小玉拨尖的入学成绩就是在这样的家境和环境中取得的，小玉的事情震撼了全班同学！大家对她投去了敬佩的眼光！

　　城里的木棉花烧红了小玉的心，同学们和老师不断的帮助和关心，让小玉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她和同学们快乐地相处，快乐地学习，热心的同学每逢假期，都介绍她去做家教的工作，挣钱为娘分担生活的重担，和这群纯洁开朗的城市同学在一起，小玉越来越开心了，当然，她更记得把这种开心与快乐和爹娘一起分享，小玉始终相信，这座霓虹闪烁的城市，这交织林立的高楼大厦，会永远记录爹和工友们的辛苦与付出，记录他们的泪水与汗水！木棉花会开得更加艳丽，更加红火，这城市连成片的火红的木棉花，总有一天会烧到村里，把村里的日子烧得和城里一样富裕，家乡那棵木棉树和城里的木棉树，是一样的红，一样的艳，木棉树歌唱的是同一首生活的欢歌！

　　小玉笔记本里的木棉花“开”到第十四朵的时候，爹回家了！娘做了好大一碗木棉花蒸肉，她和弟弟抢着往爹碗里不住地夹菜，然后和小时候一样，竟然完全忘记了一个大姑娘的矜持，又把自己的肚子撑得鼓鼓的。。。。。。村里那棵高高的木棉树，满树的红花儿，映红了小玉的家，整个四月，自由自在地在风里哼唱着红红的生命之欢歌！